虞宋得不到回答,也不恼:“殿下早亡后,话便渐少了。”如此锋利,也不知是在刺澹台衡,还是自己。
澹台衡轻轻放下长笛。“是我对不住北卫军,他们浴血边疆,我却不能为他们立祠。天下存亡,本不该北卫军来担,我也,对不住你。”
虞宋仔细望着他。
从前楚帝只觉他们心意相合,澹台衡与虞宋之间的情意,要比他们之间深得多。
如今却觉得,再深他们也已是阴阳相隔。
虞宋早已战死,在澹台衡面前,却仍像生魂。她也不认识他了。
“殿下对不起这么多人,唯独对得起自己吗?”太常寺卿眼皮一跳。
澹台衡敛眸,虞宋却重现了庞德安幼妹庞姑苏当年遗留笔记,重现那些史卷遗留书篇里,少年意气:
“殿下虽久居古寺,却性有忠直,与人游常争其理,遇谏亦可驳其不正后慨受之。”
文官笔墨刀剑如何迫人?面对殿下机锋亦常有退却。
当年分寸也不让之人,怎么会忘记自己呢?
他怎么会忘记离开国昭寺时,皇后母家仅存的家奴劝他保全自身。她离去出征时亦请他允诺,日省则安。
是她告诉殿下,只需每日反省所为,便好了,他长于政务,敏于用人,只要不受那昏君迁怒,总得以保全。
然而秦终已亡,他被凌迟而死还被巫术困住,最后却觉没有对不起自己吗?
这不是她认识的澹台衡。
殿内光影倏地昏暗,不知是暴雨压境,还是谁又搅动了风云。
但澹台衡避而不答,只起身:“你魂体也有受损,终是不稳,待九月九,我送你回去。”
走时他低声:“阿虞,莫怨我。”
对旁人他说不出这样的话,可是对挚友,他也只有这样的话可说了。
他只敢劝她莫怨她,连她今日疾言的逼问,也一句不曾在意。
虞宋手本按在长笛上,片刻后,忽然就松开了。“出来。”
楚帝心一紧,再抬头时却发现是那声音,它也是一团雾,却比澹台衡浓得多,重得多。
虞宋抬头:“香火已被你拿走了,留我在此世,是你应允过的。”
声音笑道:“这是自然的,怎敢欺骗将军?只是。”它若有所指,仍是笑嘻嘻的,却听得人想怒想骂,最好直撕裂了它:
“沉眠多年所闻都是咒怨,即便是如匪般心智坚定之人,也难不迷失。”
它装模作样地长叹,却遮不住幸灾乐祸:“谁知道现在所见的澹台衡,究竟是他的亡魂,还是咒怨所毁后余留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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