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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降下暴雨。雷雨轰击着宫城,被吵醒的宫人们,忙起身关紧窗户。狸奴从床底窜出来,叫个不停。被禁足许久的杨芙猛地惊醒,瑟瑟发抖,却没有抱它,那双美丽的眼睛盛满茫然。“青青……”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喊了什么,蓦地咬住唇。苍白的床帐在头顶飘荡。没有人回应她,没有人安抚狸奴,抱着枕头掀开帐幔,躺在她身边,抓住她的手。群青洗头用皂角揉搓,发间有浮动的冷香。杨芙很惊讶,她惊讶自己时至今日,居然可以清楚地回忆起那香气。杨芙是楚国最美的公主,她的母亲韩妃因生出这样绝色的女儿获宠,从此将一切心力放在她的吃穿打扮上。四海来朝,八方进贡,好东西像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奉到她的眼前,她要做的就是把目光从一件宝物,移动到另一件宝物上,不把任何东西记在心里,因为很快就有更好和更有趣的填上。群青,也是她儿时选中的美丽的宝物,本应得到昙花一现的恩宠,可是群青太厉害,总能带来惊喜,竟使杨芙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她身上。杨芙方才,梦见了风光的少年时代:那时她与十六公主尚未出阁,坐在屏风后。有色胆包天的使臣,假借酒醉贸然冲进屏风内,想一睹宝安公主的芳容。难闻的酒气刚漫进来,群青已站起来,扇子丢出去,砸在那使臣鼻梁上,直将他的脸打成猪头:“大楚十七公主让奴婢教教大人规矩。”她的声音清凌凌的。那使臣吓得诺诺鞠躬、连滚带爬退了出去。杨芙与十六公主笑成一团:“他又高又胖,你怎敢那么凶?”十四岁的群青坐回凳子上,仔细地剥着菱角,她最爱吃菱角,可是要先给两位公主剥,自己又剥得慢,往往一个都吃不到嘴里,“没关系,外间有侍卫,他若敢进犯,可以喊人。”群青与她们说话时,语气又轻又慢,有几分纯真,与方才判若两人。“倘若没有侍卫呢?”杨芙夺下群青手里的菱角,偏要追问她这个问题,“只有我们两人呢?你还敢不敢护我?”群青真将头扭过去,窥测那使臣的身形,她梳双髻,髻上挽碧花,杨芙忽然惊于她的女使也有这么漂亮洁白的脖颈,群青回过头来,眼睛亮亮的:“我敢。”杨芙最爱群青的英气,一把挽住她,给予她无限的恩宠。但是最宠爱的女使,在杨芙心里,也要有比她先死的自觉,因为这是天下所有奴仆的职责。清净观中,群青践行了她的诺言。杨芙一直觉得自己的伤心,就像打碎了珍爱的琉璃花瓶。直至今夜,杨芙重温旧梦,突然意识到,那夜群青好像连一个菱角都没吃到。她不知自己为何要想到这些,心上细细拧拧的疼,让她惊怒交织,那花瓶似乎裂在了她自己心上。杨芙剧烈咳起来。禁足后,她受到从未有过的怠慢,狸奴的吃食不够,炭火不足,以至于这阁子湿冷,瓶中鲜花发霉,花瓣一片一片地掉落,到处都落满了劣炭的灰尘。“宝姝,宝姝……”她呼喊宝姝,帐外无人应声,“来人!”却是一个宫女急急地进来:“公主可是是不舒服?燕王送的风寒药还在仓库中。”“燕王,”杨芙泪流满面,“让他滚!”说着将枕头丢出去,吓得狸奴惨叫一声。她枕的是李焕送的玉枕,喝的是李焕送的药,床边摆放的是李焕从集市上带来的玩意儿,恐怕所有人都在讥笑她吧?可在已换了主人的后宫中,她想好过一些,又能如何?是因为她与李焕有染吗?让群青与她为敌。燕王在观中杀过群青的阿兄。杨芙感觉被戳到了痛处。群青不过是她曾经的伴读而已,她甚至可以为自己死,可发现她与李焕有染,她竟也敢评判她、在宴席上如此害她,逼她做选择……那她也不必再念旧情。“去把宝姝找来。”杨芙对小内侍说。小内侍从角门处找回了正在偷传消息的宝姝。杨芙问:“郑知意的优昙婆罗种出来了?”宝姝的衣裙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已长得两指高了。”怎么会这样?杨芙怔了怔,连阿提涅也骗她吗?“让你办的事如何了?”杨芙问。宝姝道:“奴婢已去家书给我阿娘,让谢家从关外运来鲜花,想来明天就能到宫中。”宝姝今夜神色不安,欲言又止,此时咬着唇,突然跪下:“禁足实在太长,于公主不利,奴婢想到一个法子,请公主恕罪。”她从袖中取出一册荐书,神情不自然:“奴婢听闻燕王妃要在奉衣宫女中选女官,当时……报过了名;只要您给奴婢盖上印信,奴婢便能以应选之名出去了,等进了六尚,想法子帮您将禁足解开。”“遍寻不见,原来是想着怎么跑了。”杨芙幽幽地盯着她,半晌才冷笑:“你以为本宫不晓得,你到我身边不是真心,本就存了入六尚之志。眼下看我失势,就想弃船而逃。”旧楚的公主,果然并非蠢笨之辈。宝姝心中慌乱,只恐宝安公主治她的罪:“奴婢怎敢?只是禁足之后,始终不得翻身,奴婢总得替公主办法……”“你知不知道,你买通金吾卫给家中传递消息,本宫都留下了证据。违背圣令,你这辈子都别想做女官了!”杨芙将狸奴抱起来,放在怀里抚摸,阴沉地看着惊恐的宝姝。旋即她柔柔笑了,“本宫可以不追究,也可以盖印,让你去考试。只是你得先让你的母家、你的阿爷,再想办法帮本宫争太子妃之位,日后本宫得势,自然有利于孟家。让一个马匪之女压在头上,我咽不下这口气。”自小,杨芙的母亲韩妃就告诉她,她杨芙的人生,唯有一件事是重要的,那就是凭借她的美貌嫁给一个尊贵的夫婿,那人一定要手握无上权势与富贵,这样才能保证她的下半生高枕无忧。群青待她很好,可是群青再厉害也只是个娘子,无法托付她的一生,所以她的取舍没有错。她要做太子妃,要重掌权势,要将郑知意打压回她该去的地方,她必须证明自己是对的……而群青是错的。宝姝的手指攥紧,可杨芙唤来几个内侍要捆了她,她只好屈辱道:“奴婢答应公主!”-打雷时,群青从梦中惊醒。她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意识到今夕何夕,不必当值,便裹好被子继续睡。刚闭上眼睛,一个湿淋淋的人闯进来,将她拽起来,是满脸焦急的揽月:“你还睡得着?暴雨那么大,我们花圃里的花都淋坏了!”揽月和郑知意对那花圃很有感情。群青掀开被子起身:“无妨,砍几根竹竿搭上架子,取纱布盖在上面,上涂桐油,罩住就行。”外面的雨比想象还要大。雨打风吹中,五人合力将鲛纱抖开,鲛纱马上便被风吹裂,卷到了一边,在宫女们的尖叫声中,那刚刚搭起来的架子也被吹倒了。那些被精心护养的花也被连根拔起。揽月在风雨中几乎睁不开眼:“你们快点,先扶起来!我进去拿针线,给它缝起来。”说着冒雨跑回殿中。群青衣裳和头发已经湿透,冷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发疼,她看见几个宫女冻得脸色发青,六神无主,若蝉甚至没穿鞋子,脚趾蜷缩着,群青便将众人都召到檐下:“等雨小一些再干。”群青抱来干的大氅扔给她们:“下回穿好鞋再出来。日后当值,需要谨记:贵主重要,但自己与同伴的身体也很重要,我们在宫中身如草芥,所以必须自己珍惜,相互照应,听见了吗?”宫闱之中,从未有人跟她们说过这样的话,还是品阶最高的宫女,几人怔了,纷纷应是,眼圈红了。“跟她们说什么呢,你是掌宫,你教她们怎么躲懒!”揽月湿淋淋的抱回针线,一见众人在檐下躲雨,气得跺脚。就在这时,殿门突然开了。郑知意穿好外衣,披散头发说:“你们吱吱哇哇的,我怎么睡得着?”揽月正要告罪,郑知意跺脚道:“哪有在这天气里在外面的?都进来吧!我叫司膳煮了酒,一起喝了,暖暖身子。”宫女们未料没有责骂,反有酒喝,彼此看看,面含喜色地涌进门,围坐在一张桌上,拿炉上温好的金桔吃,揽月还不肯坐,被几个人一把拉在席间:“没想到良娣这么好,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贵主。”群青看见炉,便直勾勾地盯着它,研究半晌,问:“司膳在么?”刘司膳来了。群青总算见到了这位做饭好吃的刘司膳的真容,是个脸蛋圆圆的小娘子。“有没有铜锅?”群青看了看她,比划道,“拿来我们给良娣涮肉吃,你也一起吃。”司膳被掌宫娘子赏识,面生红晕,欢喜一笑:“有呢,今日新鲜的羊肉和鹿肉刚送来,我给娘子拿来?”揽月目瞪口呆,郑知意已大声嚷嚷道:“给我切成薄薄的片,顺着纹理切,我在山上最爱吃了!”揽月急了:“良娣答应过我再也不提山上了!”郑知意挽起袖子,先给自己斟一大杯酒,一口饮尽了,然后将空盏冲这群看呆了的宫女挥了一周,眼睛亮晶晶的:“我能有今日,承蒙各位不离不弃,小女郎以酒言谢,日后有我的肉吃,便少不了你们的汤喝。今日谁不喝,便是不给我郑知意面子。”

揽月见郑知意露出野蛮姿态就害怕,求助地群青,“怎么办!”酒入口中,有些辛辣,但肺腑却很温暖,群青便一口饮尽了:“没事,喝吧,反正这会没外人看见。”揽月侧目而视,她忽然觉得群青的靠谱的底色中带有一丝疯狂。“良娣守规矩这么久,也很辛苦。人累了,就得适当地放松玩乐一下,不然那根弦会崩断。”群青给揽月夹了一筷子涮肉,“这也不是坏事,不信你瞧。”郑知意马匪之女的身份并非毫无作用,几番祝酒词下来,从前暗暗嫌弃她出身的阿姜,还有那几个内侍,全都喝得热血沸腾,只觉得自己就是郑知意异父异母的亲姊妹,能在清宣阁当值,就是他们最大的福气。雨夜当值本是件痛苦的事,谁成想竟发展成这样,笑闹划拳声充盈了阁子。群青少时不能参加过宴会,所以她很喜欢坐在这片喧闹中,捧着脸微笑地听。这时,去解手的若蝉走到桌前,令气氛凝住:“良娣,奴婢看见清宣阁外好像有贼人!”郑知意“啊”了一声:“什么贼人?”“奴婢好像也看见了。”阿姜想到什么,“刚才搭架子的时候,南苑门没关,远远地,有几个杉树那么高大的影子,一动不动地着看我们。”大伙一阵恐慌,群青不信邪,披衣出门:“我去看看。”群青举伞提灯。照亮眼前的瞬间,桥上真有几道高大细长的黑影,一动不动。端详了好一会儿,群青忽地辨认出那个时常帮李玹拿奏折的小内侍。再看旁边暗处,伞下着白衣不甚明晰的人,身形样貌正像太子。“不是贼人,应该是太子和使臣。”返回阁子内,群青说。其时雨小了些,郑知意赶着众人回去,只留群青和揽月在灯下商议。“东宫是重中之重,如有外人徘徊,金吾卫定会驱赶。我见咱们近处的两个侍卫毫无反应,很可能是得了殿下的令,才没有干涉。”群青道,“所以那几人是由太子陪着夜游的,太子最近的外务,便是与琉璃国的使臣清谈。”“你说的有理,那些使臣在碧泉宫,也不远。”揽月心慌地说,“都怪我忘记关南苑的门了!我们衣冠不整,又在雨里,偏偏被使臣看见这般模样,能是好事?不会给清宣阁带来责罚吧!”郑知意莫名:“现在已经宵禁,我们好好地在自己的宫里待着,是他们不守宵禁,在外面乱走。怎么能怪我们呢?”揽月道:“良娣,奴婢就是道听途说都知道,这几个使臣有多受圣人重视,太子殿下亲自陪着他们,就是秉烛夜游又怎么呢?又算不得宫内人。”“那这就是李玹的不对,他怎么能亲自带人夜游呢?”郑知意说。她让群青用手指蘸酒,大致点出琉璃国的位置,郑知意看了,眼中露出愠色,“上我山寨,守我规矩。这么点弹丸小国,凭什么在宫中横着走?那照这样说,明天我也脱了衣裳,到处夜游。”揽月差点晕过去,群青却禁不住一笑。郑知意话虽稚拙,但却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群青也觉得李玹面对使臣有些软弱,不过上一世,他便是这样的温仁之君,并不是她们几个宫人能置喙的。她拿手指蘸酒液,按记忆中书上的图纸,大致画出中洲和琉璃国的位置,讲给郑知意听:“琉璃国虽小,但位处西域中心,又是众教发源之地,慢慢成为西域十二国之首。日后我们与西域交好通商,还是摩擦不断,都要与琉璃国的相处。想来这是圣人和太子殿下重视使臣的原因。”郑知意听得入了迷:“青娘子懂这么多,真令人艳羡!我怎么就什么也不知道呢?”“也是书上看来的,良娣若感兴趣,除史书之外,还可以看看四海志,奴婢给良娣找出来。”群青道,“比话本好看。”眼看群青已经翻找起四海志了,揽月有些焦急,群青道:“你和良娣不必担心,我是掌宫娘子,有什么罪责,自然是我来承担。”阿提涅既能送来一枚“石种”,显然来意不善。她将罪责揽过来,若能褫夺了她这个惹眼的掌宫之位,反而方便她出宫。-夜色中,李玹沉默地站在清宣阁对面的桥上,寿喜为他撑着伞。在他身边,站着孟光慎的鸿胪寺的几个官员。雷暴天,在琉璃国乃是不祥天气,使臣中那个叫德坞的小和尚非要冒雨给各宫祈福,其他人只得一并前来。德坞在绢布上写写画画,李玹的思绪飘远,回想起今日在碧泉行宫的一切,生出了一肚子火气:白日下朝,李玹前往碧泉行宫与使者清谈。内侍打开殿门,他发现那里面已经有人了:阿涅提二人,正与一个声音细柔的娘子相谈甚欢。觉察到他进来,那说梵语的娘子忽地站起身来,走到李玹面前盈盈下拜,口中谢罪。她身套不染尘埃的祷服,粉黛不施,愈显长发乌黑,皮肤白皙,让人见之生怜,竟是宝安公主:“玹哥哥久不来看望,我只怕你将我忘了,想为你减轻些负担,也好弥补我先前的过失。”鸿胪寺译语道:“殿下,使臣说,太子妃娘娘蕙质兰心,乃是他们见过的大宸最出众的娘子。”李玹看着杨芙,没有说话。“阿提涅说,太子妃娘娘乃通透之人,他们喜欢娘娘,娘娘为殿下解释了不少,佛骨可以由殿下主迎。”李玹扫向杨芙背后,连那平日里总是作威作福的阿涅提,果然换上一副笑脸,见他看过来,笑得更有几分得意。在李玹面上变色前,孟光慎将他拉到一旁,同样是告罪:“臣知道宝安公主尚在禁足中,但为保证佛骨顺利送至长安,不得已出此下策。”“十七公主精通梵语,又是使臣的故交,一见面就解开了使臣与殿下的误解,使臣现下愿意送佛骨入长安。只是中间沟通有误,他们竟将公主当做了太子妃。”“使臣如此喜欢公主,眼下刚刚谈妥,若澄清只怕又生不快,倒不如将错就错,坚持到奉迎佛骨完成,总归没有多久了。孰轻孰重,殿下应该明白。”孟光慎说话儒雅有礼,看似有商有量,李玹听在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好个将错就错,这是借琉璃国使臣施压,逼他上奏圣人,立杨芙为太子妃。否则,这国事便有办砸的风险。见李玹沉着脸,阿提涅笑了笑,悄然对杨芙道:“公主放心,那等卑贱愚钝的女子,如何敢欺辱公主?我已安排了好戏,只等燃灯佛诞。”杨芙勉强笑笑。外面雷暴阵阵,室内的空气也凝滞着,二位使臣中那个小和尚德坞突然站起来,说要为各宫祈福。眼下,德坞穿着蓑衣在内宫乱走,带着一众人走到东宫,李玹紧张起来,怕清宣阁丢丑,只让众人站在桥上远观。郑知意不负众望,大半夜叫使臣旁观大宸宫女不穿鞋子,在雨中群魔乱舞的一幕,现在她们又亮起灯。李玹忍不住道:“弄清楚了吗?她们方才灯火通明、吵吵闹闹是干什么?”小内侍道:“殿下,好像在吃涮肉。”李玹闻言,简直气笑了。且不说今日之事。以往他来清宣阁,从上到下一片死气沉沉。他不在时,她们居然高兴得半夜吃涮肉?又见这使臣写写画画许久,不知记述什么,李玹怕损了大宸颜面,心中不安:“去问使臣,可以走了么?”德坞终于收起了绢布,竖起手对李玹行一礼,温声道:“太子殿下,请将此画送给这宫里的娘娘。”-翌日,裱好的画便送到清宣阁。群青发现这不是降罪的圣旨,而是画卷,有些失落,将它展开。一时间,院中的人全都围过来看画卷上的内容,就连郑知意也从阁子里奔出来了。一副黄黄蓝蓝的画展现在眼前。寿喜道:“昨日琉璃国宾使德坞路过清宣殿,正见宫女雨夜护花,念良娣宫中有护佑生灵之善念,做《救花图》赠予良娣。殿下赏赐清宣阁玉如意一对,琉璃瑞兽两尊,玛瑙珠一槲。”揽月倒吸一口气。赏?没听错吧?赏?郑知意蹙眉看着画,看了许久:“我们在那淋着雨,他倒好,画副画,可是在嘲笑我们?”寿喜一哽:“不是嘲笑,是欣赏……”“画得这样丑,还好意思说欣赏。”郑知意凑过来打量,眉头还是拧着,“这小人儿怎么这样难看,我们的身子有这样细吗?脑袋有这样大吗?他会不会画画……”揽月捂住了郑知意的嘴。群青顿了顿:“良娣,这是琉璃国的细密画,就是如此风格,画起来很费功夫的。既然宾使赠画,奴婢们应该悬于正殿,以作留念。”说罢叫人挂起来。寿喜的神色这才好看一些:“还是青娘子见识广。你可知道,使臣吹捧宝安公主,若不是德坞小和尚画了这幅画称赞良娣,使臣们根本不将良娣放在眼中,好歹是殿下的发妻,哎……”“燃灯佛节将至,青娘子可要好好地给良娣教教规矩,对了,那优昙婆罗种得如何了?”想到切成两半的种子,揽月差点站不住了,脸一阵阵发白,群青却神色淡静,望向寿喜:“没什么问题,公公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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