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听了这话,却是眉头紧皱、似乎不信和疑惑占据了更多。
“这事儿查到证剧了么?”
我立刻摇头:“若有证剧能查到,仇炼争自己就能查到,何须我来?”
小沈说:“那你就是自己推测的了?”
我自信道:“虽是推测,但我推出来的结论一般都是对的。”
小沈瞟了我一眼,狐疑道:“你就是希望我能对仇炼争暂缓动手,是吧?”
我把身躯凑近,几乎额头碰额头,眼神对眼神,我力求这姿态与气势能有说服力,沉声道:“如果最后查出来,仇炼争父母之死确与他师父有关,难道你不想看看他会如何做?”
这说辞听起来实在蕴含恶意,可正中了小沈下怀。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确实也想看看这对师徒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在你查出什么前,除非他主动来杀我,否则我不与他动手,这样你可满意了?”
我欢喜地松了口气:“好,我再不能更满意了。”
小沈瞪我道:“你确定他不会主动来杀我?”
我拍着他的肩:“我确定,他和我说好了。”
小沈犹豫片刻,还是道:“我晓得他是真的喜欢你,可是小唐,你也真的喜欢他吗?倘若查不出什么,他仍是那老贼的宝贝徒弟,你真能不顾师门宿怨,和这人过一辈子吗?”
他问得这样深重严肃,反倒我一时间无所适从,想了一瞬,我答道。
“就算没有师门宿怨,还有江湖公义在,那老贼极有可能为聂楚容这等江湖公害效着力,我不信仇炼争知道他师父助纣为虐,还能继续当他的宝贝徒弟。”
“他若能做出正确的抉择,断了私人恩义,我为何不能与他在一起?”
小沈忽道:“若是他不能做出正确的抉择呢?”
他目光幽深地瞅着我,像是想借此看穿我表皮下的心潮汹涌。
“若他也加入那助纣为虐的一方,又或者做不出抉择,而选择袖手旁观,你又会怎么做?”
我淡淡道:“那我就帮他做一回抉择。”
小沈以大惑不解的神情看我:“你还是不会放弃他,对不对?”
我喟然一叹道:“因为我一直知道他不是个完美的人,他曾犯过许多错,养成过许多糟糕的本能,也迷茫与绝望过,莽撞地作死过……但若换做是他,我想他也绝不会放弃我,他宁可自己死也绝不让我死。”
小沈疑惑道:“那为什么不去找个完美的人呢?为什么要去迁就他的不完美?要去容忍他那些缺点?”
我笑容苦涩:“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完美的人?不过是强撑着硬作着罢了。再说,你怎知他的缺点不能被一点点地掰正?你也没瞧见他的优点啊。”
小沈以一种无奈的眼神看了看我,道:“你就是喜欢坏男人,对不对?”
“说错了。”我笑道,“是我太过可爱了,坏男人老是喜欢上我,才对。”
小沈迸出一声轻笑,就和小时候一样,又塞了甜丝丝的软糕到我嘴里,从我盘子里抢了几块儿肉,在我肩上用油腻的手指印出几个脏印子,我去掐掐他的脸蛋,去把他的头发搞成一团儿乱,咱们谈天说地、欢声搂抱在了一块儿,好像这一夜就如从前的几千个夜晚一般,假装没有那些离奇悲伤的生死变故,假装我们还是俩不成熟的死小孩儿,在谷底偷吃偷喝,一如既往。
这天晚上回客栈,我走的每一步都轻快灵盈,我抬头就瞧见月色把我身前的路照得一派清浅透明,竹的影叶的声儿在我耳边回响如深夜的歌谣与黎明的前揍,我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
因为我得了仇炼争不杀人的保证,又得了小沈不伤人的承诺,这下两边都齐全了,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任何冲突的可能性了。
直到我钻进被窝,闭眼沉睡的那一刻,我想的仍旧是美好的未来与前景。
然后我就做了梦。
一场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的梦。
时隔三个月,这梦里的我再一次成为了一个透明的旁观者,没有任何人瞧得见我,我也没办法干涉任何人,只能看着熟悉的人在陌生的场景里说着离奇的话。
我所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另一个我在与小常说话。
这个“我”在一个破旧的木屋里默默地捣药,而小常看上去一脸凝重,铁塔般的身躯在我身边显得格外瑟缩,欲言又止好几回,他终于还是说了话。
“小唐,你真的杀了仇炼争吗?”
我眉头一皱,心想我是不是又梦到了这个可怕而荒诞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