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时的城镇,黄昏总是很长。
雪停了之后,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之后露出了一点脸,在房顶和路面上的积雪中,照射出橙黄色的光。然而连那种光都是冷的,好像是冰凉的金属的颜色。
陶乐思一直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翻看着手中的书,那瓶盛装着二百毫升血液的锥形瓶被她放在一旁的矮桌上,陶乐思试着对这瓶血施展了一个法术,让它不会凝固。
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点动静,回过头,发现希尔达已经醒了过来。她坐起身,让毯子滑落到腿上。希尔达依然看着陶乐思,拨了拨散开的长发,然后将头发拢了起来。这时候的她看起来并不憔悴,也不疲惫,相反,陶乐思甚至觉得能够从这张经历过岁月摧残的面庞上看到她少女时的模样。
陶乐思将手中的袖珍本小说举到面前,啪的一声合上,随后揣入口袋里。
“我要去见克劳迪娅,”陶乐思说,“今晚我将要揭开她的真面目。”
“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希尔达问。她随手抓起一件陶乐思的外衣,披到肩膀上。这件衣服对于她来说可能有点小了,但是陶乐思觉得她看起来依然分外美丽。
“不,你不用去,我希望你在这里等我,”陶乐思说,“我自己可以解决。”
希尔达没有说话,她的眼睛之中闪动着美丽的光芒,显然她有些犹豫。
曾经陶乐思认为索莎娜那双蓝色如宝石一般的眼睛是世界上最美的眼睛,但她现在却觉得希尔达深绿的瞳孔却蕴含了她所迷恋的所有深海和宇宙。
“我不会有事的,”她快步走到沙发前,在地毯上跪下来,握住希尔达的双手,“我是女神,你见证过,也为我加冕过。我不会有事的。”
希尔达低下头看她,过了许久,她轻轻伸手,抚摸陶乐思的头发。
天色刚刚擦黑,陶乐思带着装血的锥形瓶、一条围巾和与希尔达温存过之后的愉悦,在康拉德学院门口的路灯杆下,等待克劳迪娅。
克劳迪娅按时赴约。她穿着大衣,红发编成了辫子盘起来,脸颊和鼻尖都被冻得通红,一盏提灯挂在她的手腕上。她一边走,一边将手掌拢在嘴边哈气。
“你已经拿到了她的血?”克劳迪娅问。
陶乐思拿出锥形瓶晃了晃。深红色的血液黏附在玻璃瓶壁上。
“我没有量杯,不太确定是否正好二百毫升。”她故作轻松地说。
克劳迪娅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抑制着焦急的心情,还是想揍陶乐思的冲动,但是最终她只是说道:“很好,朵拉,你做得很好。我们现在就去地下密室的祭坛,索莎娜之前中过毒,她一定会回到那里。”
陶乐思没有说什么,她还不想这么快就让克劳迪娅察觉出端倪。
两个人沉默着,一前一后,沿着楼梯又走到了教学楼上,直到五层,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之间回响。在路过四层的雕花木门时,陶乐思有点紧张,生怕希尔达会忽然打开门,探出头看到这古怪的一幕。但是她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仅凭她的力量,能够对付大天使乌利尔吗?
乌利尔如何无声无息地封印了作为女神三分之一的英格丽·康拉德?
克劳迪娅和乌利尔是什么关系,她会是乌利尔在人间的化身吗?
两人从五层的通道来到了地下密室的通道之中。克劳迪娅行走的速度很快,她一直走在陶乐思的前方,好像稍微停顿一下陶乐思就会后悔一样。陶乐思跟着她,与她始终距离一两米,她都觉得自己能够听到克劳迪娅的呼吸声。
“你太激动了。”陶乐思跟在克劳迪娅的身后,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
“今天,我们必须成功。”克劳迪娅说。
陶乐思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整个地下密室中的气流。索莎娜密室的某个角落里,和她的神使狼人在一起,郁郁寡欢,病恹恹的,在渴望鲜血的同时,对于鲜血中所蕴含的剧毒还有一种怨恨。
“克劳蒂,”陶乐思忽然说,“我还没有见过你的神使。那会是一匹漂亮的马吗?”
克劳迪娅行进的脚步略微顿了一下,但是很快,在道路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浮现出一匹白马的形象,与陶乐思释放出石棺中的英格丽时出现的白马形象一致,它甩开四蹄,奔跑在灯光所能照射到的边缘。
陶乐思的神使巨蛇在光明之外的黑暗中游走,它看清楚了克劳迪娅的白马。
那是一匹假的马,是木马。神使告诉陶乐思。
终于,两人来到了祭坛紧闭的石门之前。克劳迪娅伸手,推开了沉重的门。就在她推开门的刹那,红色的双翼再度在她的后背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