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低沉的钟声死气沉沉,就像是在哀悼一条生命的离去。三声之后,钟声停,皇城上空却似乎还能听到飘渺的余音。
在丧钟响起的一瞬间,整个皇城都陷入了一瞬的停滞,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扬起头颅,脸色凝重地望着皇宫的方向。
隔着花淮楼两条街的就是二皇子的府邸——承王府。此刻府中上下惊天动地的恸哭声隔了两条街也能依稀听见。
明珩垂下眼眸,深深叹了口气。
与他一起叹气的还有正在为他们布菜的店小二。
须臾,店小二回过神,继续为他们布菜,边小声唏嘘了一句:“二皇子也没了。一个月内走了两位皇子,哎,天妒英才啊。”
明珩右手还握着茶杯,指腹在杯身上轻轻摩挲,心想:是啊,天妒英才啊。
店小二端上一桌子菜就带上门出去了。然而,如今的三人也没了心情品尝美味。
拓跋泓握住明珩放在桌面上的手,轻轻一捏,无声安慰。
明珩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拿起筷子给他夹菜,道:“先吃饭吧。”
因为二皇子的事,这顿饭吃得众人都有些食不知味。吃完饭,明珩问拓跋泓还想去哪里。拓跋泓捧着茶杯边喝茶边想了一会儿,突然扭头问明珩:“想不想去见你二哥最后一面?”
明珩一愣,随之摇了摇头,淡声道:“算了,我这时候不方便现身。”
其实,当初得知太子暴毙一事,明珩就往京都递了封书信,表达了自己想回去给兄长上柱香的意思,然而这封书信送出后就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为此明珩也曾小小的失落了一会儿。
他对于太子确实并无多少感情,但总归是自己的兄长,作为弟弟想要送他最后一程本就在情理之中,然而仅仅是这么一个要求乾元帝都没有答应。当然他其实也不确定,这封信到底有没有送到父皇手中,因为那时候父皇已经悲伤过度病倒了,朝中的所有事都交给了二皇子代为处理。所以他无法确定,不让他回国究竟是何人的意思。
这件事,拓跋泓自然也是知道的,见他情绪陡然低落了下去就知他是想到这件事了,语气一变,轻松道:“那就不去了,你那哥哥对你也不好,也不值得你去送。今日城里怕是有得乱了,咱们先回去吧。”
明珩点点头。
此时天上飘起了细雨,本来湛蓝如洗的晴空眨眼之间变得灰蒙蒙的。整座皇城都笼罩一片哀伤的氛围之中,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明珩看着面露哀色的行人心情也跟着愈发沉重,不忍多看,索性回家。
于是说好的京都一日游,因为二皇子突然的离世只能作罢,三人在花淮楼吃了饭便匆匆回到了景和园。
马车刚在景和园门口停下来,莫珈还没来得及上前敲门,大门已经自行打开了。只见老管家手里捏这个信封急匆匆跑出来。
明珩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走得又快又急,心就跟着他那颤颤巍巍的脚步一颤一颤,生怕老爷子摔了。不过,老爷子身子骨比他想得要健朗许多,平平安安地走到了他们跟前,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了拓跋泓。
拓跋泓接过信就准备打开,边问:“哪里来的?”
“北边。”担心隔墙有耳,众人在安陵时都将掖揉称作北边,这样即使被人听到也能解释成是安陵的北部。
一听是掖揉来的信,明珩也凑过去看了起来,只见信封里有两张信纸。明珩瞧了一眼就愣住了,两张纸是用不同的文字书写的,第一张信纸上的是掖揉文字,第二张信纸上却是汉字,而且那个字迹明珩还很熟悉——那是父皇的字。
明珩震惊之余又纳闷,为什么父皇写的信会是掖揉送过来的?他有心看看信上的内容,但被第一张信纸压着,只能看到几个字。而拓跋泓正在读一张信纸上的内容,明珩看不懂,只能等着拓跋泓看完复述给他听。
拓跋泓看信的间隙,明珩就看他,试图从他的面部表情中读出一点信息。拓跋泓刚开始还挺淡定的,但看着看着眉头缓缓收拢,最终皱成了一个川字。
明珩愈发好奇,在他耳边小声问:“信上说什么了?”
拓跋泓不语,拧着眉头将信纸重新叠起,拉起明珩的手说:“回屋再说。≈ot;
明珩猜想大概是挺严重的事,不适合在外面说。
进了宅子,拓跋泓直接拉着明珩回了屋,顺手把莫珈和管家都关在了门外。
明珩早就按耐不住好奇了,急忙问:“是不是掖揉出事了?”
谁知拓跋泓摇了摇头说:“掖揉没出事……”说完顿了顿,直接将第二张信纸递了过去,道,“这是乾元帝写给你的。”
明珩一听竟然是父皇写给自己的信大感意外,赶紧接过看了起来。看完,他就捏着信纸呆呆坐在那里,没说话也没动弹,许久他抖搂了一下薄薄的信纸,喃喃自嘲了一句:“还以为他把我这个儿子忘了呢。”
拓跋泓抽走他手里的信纸也仔细看了一遍,虽然他已经从阿史那罕写给他的那封信里知道了乾元帝这封信的内容,但并没有亲眼看过。他一目十行看完之后突然意义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明珩抬起头看他。
乾元帝这封信是对于他之前送到皇城的那封的回复,先是关心了一番他在掖揉的生活,然后说了一下京都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信的最后,乾元帝才简单提了一句太子暴毙的事,让他有时间就回来送兄长最后一程。
乾元帝的这封信并不是用九五至尊的口吻写的,反倒更像是一个牵挂儿女的父亲写给远嫁的孩子的一封家书,字里行间充斥着淡淡的温情。然而如此温情的一封家书却让明珩心慌意乱地厉害。
这二十年来,父皇何曾用如此慈爱的态度对待过自己。事出反常必有妖,因此,收到这封家书,明珩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