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本是以为沈蓁蓁不会骑马,此番不可能备骑射服,换装也顶多就是穿更宽松便捷些的衣裳罢了,直到沈蓁蓁再次出现在他跟前,他才知,何为有备而来。
沈蓁蓁一头青丝高挽,脚蹬软锦靴,身着白底粉花小袖袍女子胡服,服装款式虽是正常的骑射服,上头却是添了不少小心思,领口、衣摆、裙摆皆用桃红色锦锻封边,上绣逼真的桃花图纹,素雅中不失靓丽,举手投足间既有娇健之美,还不失女子柔媚。
萧衍目光在她身上多停了几瞬。
诚然,此朝皇族本就有外族血统,服饰文化开放,士族的男女穿胡服屡见不鲜,他自然也不是头回见沈蓁蓁穿胡服,但许是她这些小心思实在花的妙,连那装饰用的蹀躞(音同叠谢)带上悬挂的算袋也被她绣上了精致的花,亦或是,她长大了,身形有了显著变化……总之,不由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他想,“鲜肤胜白|粉,慢脸若桃红”,说的该就是如此罢。
多一分太浓艳,少一分太寡淡。
比起萧衍有些惊艳的神色,沈蓁蓁却是气鼓鼓的,难有欣赏郎君美色的好心情。
甫一遇到萧衍,沈蓁蓁就难再保持优雅平和的态度,她瞪了他一眼,下意识就去看他腰间,很不满地问:“我的东西呢?”
萧衍并无半分做了强盗抢劫了人的愧疚,一脸平静,淡定无比地朝西宫外走,甚至懒懒地拂了下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云淡风轻地反问道:“我的御赐之物呢?”
沈蓁蓁:“……”
不过就是一个不值钱的烂东西!
萧衍斜眼看她,像看穿她的所思所想,面不改色道:“碎了一角也还是御赐之物,若丢了,可不会是小事。”
这不是赤裸裸的威胁还能是什么?
沈蓁蓁惊疑不定地看萧衍,当即斩钉截铁道:“我不要你的御赐之物,你把三郎赠我的东西还给我!”
这个“三郎”自然是谢三郎,而不是他萧三郎。
几乎是沈蓁蓁的话音甫落,萧衍就黑了脸,阴恻恻地一字一句道:“我、扔、了。”
沈蓁蓁:“你……”
阳光下,萧衍笑得无比温柔,沈蓁蓁却觉狰狞。
萧衍道:“一个玉而已,我赔你。”
他还很是“大方”地补充:“赔你两个。”
沈蓁蓁被他这种嚣张跋扈的气焰气得不轻,在萧衍昂首挺胸走了后,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狠狠攥紧双手,双肩开始颤抖。
萧衍走了几步没听到脚步声,停步扭头,就见小娘子死死咬着唇,眸子红通通,眼珠子泛起水雾濛濛,幽怨凄楚地瞪着他。
萧衍眉心轻轻一跳。
一时觉得这个小娘子做作地有些可爱,竟是让他愈发想要欺负她了。
他悠悠转回身,握着皮鞭的手指紧了紧,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地沉默看沈蓁蓁。
见他面上神色实在难辨,沈蓁蓁心中再使一分力气,委屈眨眼,收放自如的清泪就珠落般滚下两行。
萧衍:“……”
他扯了扯嘴角,嫌弃的同时又有些无奈。
大庭广众之下,来来往往人们的偷窥中,沈蓁蓁一个士族小娘子,竟为了一个郎君赠的玉蝉,假戏真做得如此逼真,委屈垂泪,不要脸面了。
沈蓁蓁往他跟前挪了一小步,既表明她愿意和他谈话的一个态度,又表明她不会太受他协迫。
萧衍俯眼,晦涩难懂的目光与一双水汪汪的明眸对上,明知故问地道:“你方才要说什么?”
沈蓁蓁识趣地即刻接话道:“你没真扔了那玉蝉罢?你要真看上了,我可以暂且寄存在你那,让你先戴一阵。你日后还给我,成吗?”
她仔细回忆过他那常戴的极品玉珏,先前他分明都戴得好好的,今日不如怎么就碎了一角,应是恰好见她有个玉蝉,这才生了拿去替代的心思。
她想过了,萧衍这人虽然爱戏弄她,但不是那等真要抢她东西的人,她可以退而求其次,让他先过过瘾,总归比他心血来潮当真给扔了强,往前他也不是没糟蹋好东西过。
沈蓁蓁无比紧张那个玉蝉,一方面是好友相赠,另一方面,其当真是价值不菲,挂在腰间也有几分炫耀的意思,但她很聪明,知道不该对萧衍这种吃软不吃硬的郎君硬碰硬,什么时候可以冲他发火,什么时候要忍耐,她大约还是有点觉悟的。
阳光打在萧衍脸上,那白肤像渡上了一层柔光,肤越白,就显此郎君墨眸愈漆黑深邃,令人难以捉摸。
萧衍默然。
他岂会真看上这么个一看就是给女子佩戴的玉蝉?
但他总不能说,方才他就跟那日在商州时一样,突然头一昏,就伸出手抢人东西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