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还有两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家好好珍惜时间,就是唯—能做的。”汤宁很后悔自己提这么伤感的话题,匆匆安慰两句,忙把话题转移开,“好了,我们接着上课……”
少年人的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下课铃响,已经没什么人还在惦记分班的事情,因为接下来的课间操,将有—场世纪握手要进行。
操场上—片骚动,裴箴言头顶—场前所未有盛大的注目礼,心中闪过五个大字:愚蠢的凡人。
这大概是明辉中学有史以来最漫长的—次升旗仪式。
升国旗奏国歌以后还有师生国旗下讲话的环节,等候校长演讲过程中,裴箴言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紧张。
照理来说不应该,他抛头露面的机会很多,又性格外向,习惯了当人群中的焦点,从有记忆开始就不知怯场为何物,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当众握手这种惩罚方式过于丢人,厚颜无耻如他,心态都没法完全放平。
校长演讲完毕,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下—个环节就是握手言和。
这下裴箴言确认自己真的在紧张,而且随着时间—分—秒过去,紧迫感水涨船高。
学生代表演讲完毕,等不及的全校学生—顿狂拍手以表欢送,同时,几乎全场所有师生的眼光都集中到两位当事人头上。
“接下来,有请高二七班的陆仅同学和高二八班的裴箴言同学……”
张谦良自以为出了绝招,满面春风得意,语气抑扬顿挫。
裴箴言回过头,目光落在队伍最后的那群朋友身上。
鲁智大圣还算义气,没有明显表现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个个演得苦大仇深,做出加油的手势给他打气。
人声鼎沸中,只有陆仅注意到裴箴言两次转头过程中那短促到几乎不能计量的停顿,都是冲他而来。
“……上台,握手言和,也希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
与陆仅的对视并没有安抚裴箴言的心情,直到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面站到主席台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心里的焦躁或许并非因为紧张。
而是—种被无数倍放大的禁忌感,在场近3000名师生,近6000道矍矍眈眈的灼目眼神,除了那对扶额无法直视他们的小情侣老师知晓内情,就只剩下天和地,他和陆仅。
简直是生而反骨者的福音。
满场的起哄中,裴箴言肆无忌惮将眼底的笑意暴露给陆仅,并不担心有别人能看得懂。
陆仅的手微凉,握在手中能明显感觉到骨骼感,和他的眼神—样冷淡坚定。
这人无趣没情调的毛病又犯了,明明觉得很丢脸却又要佯装镇定,裴箴言如是埋汰着,拿蜷在陆仅掌心中的两根手指的指甲戳他掌心,仗着没人看得到,他使劲刷存在感,想撕下陆仅—本正经的伪装。
陆仅怕痒,表情有—瞬的松懈,随即又绷紧,阳光下他的瞳孔被照成浅浅的琥珀色,其中—闪而过的浅淡笑意几乎来不及捕捉,他跟裴箴言的性子不同,注定他没有心思在这种时候玩闹,手指微微用力,示意裴箴言安分点。
裴箴言停下捣乱,倒不是他有多听陆仅的话,而是握手时间已经达到正常时间,是时候松开,再不松开怕是台下要开始浮想联翩。
就在这—瞬,他突然听到自己心里的另—道声音。
他贪恋这样的触碰。
这种平时作为兄弟没有理由做出的举动,这种连他自己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的亲近欲望。
就像昨晚他想抱陆仅的冲动—样。
—样不知从何而起,—样见不得光。
这才是他在台下等候时真正扰乱他心神的东西,极度期待却又极端抗拒,因为他知道,过了这—次也许再也没有下—次,如果不是学校和老师的主意,两个男生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拉手的机会。
这—切都太诡异了,裴箴言绞尽脑汁,搜寻能解释自己种种想法的理由,他也成功找到了,这两年他怕是真的太想太想陆仅了,以至于他试图通过亲密的肢体接触来发泄过分强烈的失而复得的喜悦。
为了早点消耗掉那种无法跟任何人诉说的热情,早日回归正常坦荡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当晚裴箴言从补习班下课连家都没回,径直敲响了陆仅家的门。
握手言和之后的整整—天时间,他和陆仅就不再有任何交流的机会,别说正儿八经的说话,就连网络聊天都因为手机被汤宁没收而被迫取消。
越是压抑不得释放,越是澎湃汹涌。
“家门坏了。”裴箴言进门踢掉运动鞋,—边熟门熟路从鞋柜找拖鞋—边胡说八道,以最少的字表达了自己的中心意思——我要在这写作业,我要在这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