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兄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陈蕴藉难得遇上一个熟人,干脆上前多聊几句。
韩修文看着竹林,沉默半响道,“我兄长当年最喜欢来这篇竹林画画。”
陈蕴藉微微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韩修文的兄长韩博文离世已有十一年,死的时候,韩修文才七八岁,隔了这么多年,韩修文却依然还记得他的长兄,还会独身来这里缅怀他哥哥。
他忽然间就有些难受,他堂姨如今嫁了人,日子过得安稳,但林如海终究不是她心悦之人。
时过境迁,也不知道韩博文若是能再生,会不会后悔爱上他堂姨。
“我没有责怪的意思。”韩修文看出陈蕴藉情绪不太好,笑了笑道。
完全看不出当日怼那个卖身葬父的白莲花的刻薄。
“我只是有些唏嘘而已。”陈蕴藉也笑了笑,道。
韩修文看着陈蕴藉,“你堂姨如今,过的还好吗?”
虽然听闻宋雨婷去岁生了一双麟儿,但许多内宅的夫人,嫁人生子之后,日子过得也是一潭死水没有波澜。
陈蕴藉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大概,只能问我堂姨了。”
他当年撮合这桩婚事,一则是堂姨年岁实在不小,再耽搁下去,宋家固然养得起,但这世道却会吃人,她堂姨已经到了不得不嫁人的年龄了,除非她出家去。
可那样的情况下,出家岂非让谭家如了意?
那韩博文不是白白死了吗?
他不清楚堂姨对如今的生活是否满意,但想来,如果能嫁给韩博文,他堂姨绝不会嫁给林如海。
林如海再好,终归不是命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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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修文望着竹林,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温文尔雅的兄长,“其实,兄长临去前,也在担心宋姑,担心林夫人。怕她被谭家毁了终身,怕她再也不能遇到良人。”
陈蕴藉怔了怔,抿抿唇,一时冲动没能忍住,“你兄长既然这般放不下,又为何会……”
“为何会郁郁而终?”韩修文了然,将陈蕴藉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
陈蕴藉垂下眼,“嗯。”
“怎么说呢……”韩修文仰着头,眼眶微红,“宋家是江南世家豪族,家传底蕴,都非寻常人家可比,我家说好听了是书香之家,可同宋家怎么能比呢?”
陈蕴藉哽住,他想说,宋家选婿从来不看这些。
“我兄长在你堂姨面前,本就是有些自卑的,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那受人追捧的丹青,这也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我兄长的书房里,大半都是你堂姨的画像,他临终前,只留了一幅他最满意的,让我爹娘转交给你堂姨,其余的,都嘱咐了我爹娘烧给他。”
韩修文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兄长向来与人为善,从不与人交恶,朋友之中,没有人会讨厌他,只有谭家,欺人太甚,他家死了儿子,原先许给他家的媳妇,就不能再嫁他人,只要求娶,就威逼胁迫,不肯便暗下毒手,我真的恨,可我如今奈何不了他们,但我未必一世都奈何不了他们。”
陈蕴藉默然,他也有哥哥,对他很好的哥哥,代入一下,他都感觉心痛如绞,何谈已经失去了兄长的韩修文?
“你问我,我兄长放不下,又为何会郁郁而终。”韩修文偏头看着竹林,“因为我兄长自觉已经给不了你堂姨幸福,他双手已废,再也拿不起画笔,不但拿不起画笔,他连科举之路都彻底断绝,一双手,就是他的一切,可他什么都没有了。纵使你堂姨不在意,可我兄长何等骄傲,他哪里愿意让你堂姨跟他一个废人受人奚落?”
“前途尽毁,他选择了放手。”
陈蕴藉眼眶也红了,“谭夫人当真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