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君拊掌浅笑:“从这一问就可知下毒人的心思缜密了。这忘忧兰是珍品,永寿宫上下只有这一盆,日夜供奉在太后榻前,惟有太后接触时日最多,也唯有太后闻其香也最多,对于其他人,徒有药引龙涎香而无忘忧兰,所以也无甚大碍。而太后于病中服用人参、灵芝等热性药物,更加催发了药性。”
“咳,既然你什么都清楚了,为什么还要装模做样地把这些东西拿回来呢?”
丽君用手点一点映雪的鼻子:“哈哈,正如你所说啊,装模做样呀。其实,必要的时候,装模做样的学问可就大着呢。我这一装啊,可是大有用处!”
“能有什么用处呢?直接告诉了皇帝或者太后,不是大功一件吗?”
丽君沉默了半晌,待抬起头来竟是满脸严肃:“素华,自从入仕以来,我想了很多很多,越来越觉得无论是庙堂还是宫廷,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许多事情都不是你我当初所想的那么简单,如今做事情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丽君一把拉住映雪面向窗外:“你看这宫殿巍峨,殊不知这后面埋葬了多少屈魂怨女。我们若是直接告诉了皇帝,反而会卷入其中的漩涡。或者,下毒的人恨我们搅事,加害于我们;或者,皇帝担心我们得知什么皇家内幕,以后说不定杀人灭口,也未可知。”
这一番话听地映雪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皇上不是很赏识你吗,他怎么舍得杀了你?”
映雪这样的回答倒是出乎丽君的意外,皇帝对于自己几乎过分地关注,自己不是没有体会到,只是天恩难测,而且自己的心隐隐地不想往这个方向想,如今被映雪这么不经意地提了出来,心砰砰地跳快了几拍。
丽君一时说不出什么,只好岔开话题:“唯今之计,便是稍做透露即可。素华,你想想看,太后和陛下都不是傻子,如今我好端端地索要这盆花做什么,他们必定起了疑心,至于这花是何人所献,这花有什么效用,等等此类自然有人插手去查。你等着吧,永寿宫方面定会派人‘刺探军情’的。”
映雪想了想:“不会那么准吧,说不定人家压根不注意呢。”
映雪的话音刚落,二门外就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永寿宫执事女官碧纹到。”
映雪好生惊讶,佩服地与丽君对望一眼:“相公真是神算,素华甘拜下风。”
丽君轻轻地刮了刮映雪的鼻子:“真真被蓝若带坏了,调皮。打起精神做你的诰命夫人吧,这位碧纹女官可不是个普通人物呢。”
两人收起嬉笑面容,迎上进入内院的碧纹女官。
碧纹是太后身边的头一个得意人儿,自幼被太后收养在永寿宫,聪颖贴心,年纪不大就是永寿宫内有品位的女官了,宫中大大小小的执事见了她都要夸赞三分。如今碧纹人到中年,越发稳重,永寿宫的大事几乎都交与她,其他琐碎小事则交给了大宫女鸳鸯和青萍。
映雪初次见碧纹,小小地吃了一惊,好在在相府做千金小姐日久,面上一点未露。也难怪映雪吃惊,碧纹人过中年,只因在永寿宫中得宠,保养地甚好,看上去分外的年轻。
穿一件织金官绿纻丝袄,上罩着翠竹比甲;系一条九幅鹅黄撒青锦绣裙,下映着葱绿宫鞋,几股斜簪的碧玉钗,相衬着二色盘龙发。
一身翠色,亭亭玉立,仿佛一竿修竹。不曾辜负了名字碧纹里的一个碧字。
不轻不重的几句过后,丽君暗自猜度对方何时出招,果然,碧纹姐姐七转八转地转倒了太后的病情上。
“太后近日身体大好,这可多亏了大人的妙手回春啊。不过,太后对于何时康复,心中还很是没底。”碧纹状似悠闲地捧起一碗茶来,水气氤氲中,看不清对面郦大人笑意盈盈的眼。
“如果下臣猜地不错,太后的身子不出十天即可痊愈了,不过么……”丽君低下了头。
碧纹等着听下文,却久没有声音,对面的郦大人正忙着低头喝茶呢。这个郦大人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主儿,今天这事儿若换了别人,早就请功邀好了,能说的都说出来,不能说的也能编排出几句来。偏他不,坐稳了阵脚任你泼水也涓滴不入,难怪太后娘娘单派了自己来。
说来说去,这郦大人只和自己打太极拳,碧纹女官心下失望,似乎今日套不出什么话来了,这郦大人看似年少温和,很好打交道的样子,事实上城府极深,温和的表面下一脉坚韧与智慧,碧纹也算阅人无数了,得见此君,心中不由暗叹此人前途无量。
碧纹又闲话了几句,心生去意,郦大人呼童唤婢,让他们去后房拿各种丹药,堂上唯留下碧纹、丽君、映雪三人,丽君笑指案几上的忘忧兰:“方才在永寿宫,明堂爱花,一时失状,现在想起来还有几分后怕。不过,既然难得地讨得了这盆名花,明堂就大胆地留下它了。”
碧纹几分诧异,太后面前突兀借花,如今又要强留,哪里是公卿所为?难道不怕失了太后的欢心?不过身为下女,不便多言。
“啊,对了。”丽君合上了茶盖,貌似漫不经心地问:“永寿宫所燃檀香甚多,龙涎香又如此名贵,每日所耗费一定甚多吧。”
“太后礼佛诚心,宫中皆知,这批南海龙涎香正是太后寿辰时宫中所献。”碧纹虽有些纳闷,倒也有问有答。
“原来如此,碧纹尚书不妨替我转告一下执事的女官,可否少用些龙涎香,每次我去诊疗,都觉得很不舒服。此香虽好,怎耐凡人不堪受用。”
“碧纹记下了。”
二人各自客套一番,待小童携了物件前来,碧纹怀着一肚子思索而去。
映雪与丽君双双转入后堂,映雪悄悄咬耳朵:“君,你说地如此隐晦,碧纹女官怎能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