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方液仙一怔一怔,没忍住将疑问问出口:“黎小姐是之前做过工厂吗?”
“嗯?”上辈子亲自走访工厂,创立化妆品品牌公司的黎觉予有些恍惚,“自然是没有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化妆师,刚说的都是我在书上看到的。”
…好吧。
听完这番几乎凡尔赛的话,方液仙探究欲望降低至零。
平平无奇化妆师出口成章。
跌打滚爬总经理全靠经验。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
忽然,厅堂木门响起叩叩叩的急促响声,还没等黎觉予喊进,就有一个老妈子鬼鬼祟祟从门缝跻身进来,附在黎觉予耳边吱吱唔唔说些什么,面色凝重。
方液仙无欲打探别人家八卦,立刻起身告辞。
等人完全离开丁寓后,黎觉予笑容顿消,五官严肃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消息是文娱家李夫人带来的。昨日她在麻将台上,从麻友口中得知有小报想抹黑你,当下就控制住他们的动作,没有让消息见报。可毕竟小报千千万,不受管辖的报馆居多…”
后面的事情,不用李夫人细说,黎觉予也大概知道了。
民国笔杆子能杀死人——这句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的事情。譬如几年后的女星阮玲玉,就是因为拍摄揭露小报丑恶嘴脸的电影,得罪上海所有小报报馆,被极力宣传丑闻和黑料,从此一代美人留下“人言可畏、男人可恶”的遗言,吞安眠药香消玉损。
即使民国思潮再前卫,有些传统的东西一时间还是难以改变的。
譬如对女人的禁锢,譬如对两性的认知。
当然黎觉予的问题,不过是追求者太多,没有几年后阮玲玉那般流言蜚语,但这不代表她愿意被人画一脸花,平白被人挂在嘴上淫秽地讨论…
听完仆从报告后,黎觉予思索片刻,问:“李书京是关起来了吧?”
“当然。他后半夜想要逃跑,被港口那批劳工合伙捉起来,用铁链子绑起来了…这个男人没啥本事,有颗心倒是挺不安分的。”
仆从讲这话的时候,半点对李书京的敬畏都没有。
留洋算什么本事,真有本事就不会像无能的二流子一样,靠抹黑女人名声来报仇了。
似乎是对话传到关押李书京的房间里,他那边又叽叽嘎嘎的铁链拖动声,还有虚弱近无的呼救声…夜深还能勉强传到外头,白天完全被车辆来往的声音压没了。呼救声虚弱传到大厅,罪魁祸首黎觉予面色不改。
她在想小报黑料的事情,要怎么完美解决,才能既拉仇人下水,又不让自己沾半点污泥…她黎觉予可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人。
思索片刻后,黎觉予说:“放李书京走。”
“啊?”老妈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现在正恨着我们呢,放他走去报警怎么办?”
“放他走。”黎觉予的命令不予半点反驳,一双明目流露出志在必得的光:“又不是只有他才会报警,我们赶在他前面报警不就行了?”
李书京觉得周身疲惫难堪,屈辱得几乎要哭了。
也许是他神经过敏吧,明明才被黎觉予关上一天,他就觉得自己说话有气无力,头发也显得沉甸甸的。因为被随意丢到地板上,身上青色的衣服脏得厉害——就像一幅褪色的画。
关押他的房门嘎吱一声响,李书京还以为是救他的好心人,急忙抬头,视野中却出现却一双精致镶满粉色宝石的高跟鞋——黎觉予的鞋子。
始作俑者来了,李书京却不敢与之对峙,只敢看着地板。
最后最先开口的,竟然是“凶手”黎觉予。
她用平淡的语气问:“冷静了吗?”
“学会怎么脚踏实地、当一个正直的人吗?”
怎么可能没学会脚踏实地,今天的李书京,已经四肢着地在凉飕飕的地板上待一天了,再也没有比现在更脚踏实地的时候。
他很屈辱:“你不怕黎福柯替我做主吗?”
“你说黎福柯?你背后的人,可是我的亲生父亲。”黎觉予一句话,轻松化解李书京自信,令他惊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包括向来自信的学识,在此时发挥不到任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