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余晖如同女儿家泼洒的胭脂,深深浅浅晕染开来,衬着云霞,将整个东宫都覆上一片绯色。
书房中,孟秋安静地为燕承南研墨,看他临帖。
那一抹残阳逐渐熹微,屋里的烛光则大盛。小郎君认真专注得枕腕而书,撇捺端正、笔锋内敛,虽他如今年少,字里行间却已见风骨。
眼看着他又临摹好了一页,孟秋适时唤他,“殿下。天都黑了,您歇一会儿?”
“嗯,”他便依言搁下笔,“好,听娘子的。”
见状,孟秋忍不住笑,一面夸着他真乖,一面也不知是心酸还是感慨,用手轻轻捏了下他面颊。
暮色渐沉,两人用过膳,孟秋心知他勤奋,却又忧心他过犹不及,便只得哄着他说要与他讲故事听。
小郎君体贴且温顺,也由着孟秋。
孟秋实则并不曾读过多少童话,儿时听来的那些也记不太清了,再挑挑拣拣,想要找出个合适的,便更难。苦思冥想良久,她选出了《木兰辞》。这首乐府诗。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该是因着位面不同,这儿并没有流传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也从未出过女将。
她将这首诗清清楚楚的念了一遍,看着小郎君似懂非懂的模样,再将花木兰的故事娓娓道来。
可说着说着,话题似乎便逐渐有些偏了。孟秋不由得提及当朝女子,又难免想起静娴皇后。恰在此时,小郎君也问到了她。
“先皇后呀……”孟秋沉吟着,斟酌言辞,语气温软,“她宽容和善,又平易近人,但凡见过她的,无一不是满口称赞。”
继而,她也不由得想起庄府,静娴皇后的母家。如今的当家人正是太子嫡亲舅舅,当朝丞相,庄修然。
“舅舅惯是同我不亲近的,”他并不和孟秋避讳,提及这些,只是也觉得困惑难解,“我并不知缘由。”
入宫这段时日,孟秋哪怕再迟钝,对这件事也隐隐约约有点儿明白了。如今从小郎君口中得到确切答复,她难免又为他觉得委屈不平。
虽他年纪小,有的事却并非劝说几句,就足以掩过饰非的。尽管现下被孟秋哄骗过去,等到过几年,他逐渐大了,心底必然也还是如明镜一般,对此一清二楚。
故而,孟秋看他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声音轻轻低低的问他,“觉得难过吗?”
小郎君有些迟疑,仿佛点了头便是示弱,是承认自个儿懦弱胆怯。他望着孟秋,有点儿不知应当如何作答。
“殿下呀……”孟秋看得出他的迟疑,也对他的犹豫心知肚明,“您是东宫太子,却也不是摈弃了世俗啊。喜悦、伤心、思念、害怕,这些情绪又有什么呢?如果您对外是端方守矩的太子殿下,那起码在您对内,对着熟络可信的人,在他们面前,您不用这样束缚自己呀!”
这些理论他从未听闻过,若说不对,又似乎有点儿歪理。年幼无知的燕承南被孟秋这通诡辩说服了,呆怔怔看着她,愈发地茫然。
终究他还是信了孟秋。
“是……有些难过……”他羞于启齿似的,罕见地红了耳畔,显出腼腆且含蓄的几分稚气,“倒也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只是我不似其他兄弟,有娘亲在侧,对着舅舅时,难免……生出些盼望来。”
孟秋温温柔柔的摸他脑袋,“是呀,是呀,我知道。”
被她这样纵容着,小郎君霎时羞了,也不再往下讲,埋首在她怀里不做声。
“娘子。”烛花噼啪,年幼的太子殿下软声软气的唤着她,嗓音都还带着奶腔,撒娇似的,“娘子,再过两日便是我生辰了。待到宫宴过后,夜里,就在东宫里,你陪我过罢?”
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