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瞻手肘支着桌案,拉下了脸很是不悦。
敢情这是赏是罚,都不是他说了算。司马一族本就屡世公侯声望甚高,轻易受不得罚,若是要赏……恐怕如的可就非他本意。
“陛下思虑久,臣妾倒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话本先生道那虫鼠猖獗,私吞军粮。”颜道为望向魏玠,目光带着审视。
“陛下,臣以为不可。朔边军情不容懈怠……”肖博简闻言极力劝阻。
市井流言真假难辨,离谱到天方夜谭的都有,可往往又恰好贴近实情。不知何处漏了风声,竟出了这般大的岔子。
除非是,另有其因。
“将臣叩谢圣恩。”他没有不服,更没有为自己辩解,也犯不着让别人替他求情,还保不准会受到什么猜忌牵连。
“虽是如此,但……”肖博简意图再劝,却见司马厝已是磕头谢恩。
贺凛上半身依旧趴伏着,头微微抬起恳切道:“末将乃长宁侯麾下副将,相随征战出生入死多年,却……”
“颜老言重。”李延瞻惊讶过后,起身要去扶他落座。
李延瞻闻言道:“颜老请言,愿闻其详。”
他蹙眉沉思间,下意识地想用指尖抚上裂冰玉戒,却没有触到意料之中的冰凉。
“陛下明鉴,绝无……”魏玠尖声辩驳却见殿下一人已是跪倒在元璟帝跟前,膝盖重重撞地的声音令人闻之一震。
“颜老莫不是病糊涂了,怎地去听这等出自无赖之口的胡言乱语?”魏玠从容四两拨千斤,阴阳怪气道。
“这茶可是不合心意?来人,为颜老沏上最好的香茗。”李延瞻道。
殿内熏炉生烟把阴冷森寒都挡在外殿,只留下春光融融,以及那光怪陆离的是非。
李延瞻一愣,说:“此等谬言,不足为信。”
李延瞻拿眼瞧他,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问道:“所谓何事?”
他似是说不下去了,复埋头道:“但求归田农耕以养妻小。”
他眼底蓦地惊涛一片。
众人哗然,俱是始料未及。
龚芜盈盈福身,得了元璟帝应允后浅笑道:“天恩如山不可负,陛下仁德自是既往不咎。长宁侯有武略之才,此行迢迢而来任职京营倒也适得其所。”
“速为颜老端来热茶。”一旁的龚河平吩咐宫婢道。
自元璟帝不满太后龚绰干政以来,外戚被宦党打压已久。若是能引来外力将原格局打混,也不失为夺势可乘之机,更何况是与魏玠不对付的长宁侯,可谓是极佳人选。
京城三大营即千枢营,天威营,长锋营,素来担负着“内卫京师,外备征战”的重任,为皇帝直接指挥的战略机动部队[1]。
“请皇上金安。老臣来迟,还请恕罪。”他缓缓走上殿前正中躬身施礼,声音沙哑像将断未断的弦。
昔日悲愤难抑,今日却冷静得出人意料。他可不信瀑布能一下子滞成死水。
雅致小巧的茶盏落于案上,茶烟袅袅,淡香四溢。颜道为却是低头沉沉一叹,未动茶盏分毫。
“将去八千里,粮行稀且阻。虽战不得控,受遣还澧城。不闻有天子,只知有魏祖。黄门掩苦口,不知何说起。”颜道为怒视魏玠,伸手颤唞直指着他质问,“敢问魏掌印,此又当作何解释?”
颜道为却是忙疾走几步避开,伸手摸着一角桌案,猫着腰慢慢往位置上移,身子弓得下一秒仿佛就要断掉似的。
殿门突然被打开,白光照流尘似要揭了这锦幕后的遮掩,慢慢现出来人身形,佝偻瘦小得不成样,长长的发须皆白,一袭朝服却是穿得妥帖得当。
他言辞难掩激怆,似大漠孤烟万里无归。
“劳陛下挂念,微臣无碍。”颜道为说着却像是喘不上气似的胸膛剧烈起伏,忙用手抚了抚。
云卿安轻抿薄唇,目光流转不定,上挑的眉梢带上浅浅的意外之色。
“望陛下开恩,允末将解甲还乡!”贺凛声似洪钟,俯身跪地重重磕头。
“陛下不必。”颜道为才坐了一小会,又撑着桌站起,说,“微臣近日偶听得茶楼小调,实是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