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身上略显厚重的大衣脱了下来,折了两下并把边角塞进内里后,生天目把这件衣服放在了膝盖上。然后,他就像每一个等待公交车的人那样,时不时眺望道路的远方。
安静的城市,从附近的树上飘落下来了鲜艳的绿色叶片。
这就是“春天”。
生天目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像冰块一样。因为敦向着他这个方向小跑了过来。
“太宰先生说他知道了……然后他就不见了。”中岛敦脸上的两股眉毛拧成了一团,他真的是丧气至极。怎么感觉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呢,怎么感觉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呢?
“我想,这个特异点应该再过不久就会消散了吧。”生天目找了个特别好的角度,阳光穿过等待车站上空的透明玻璃,已经被削减的不算刺眼的光线落在他半张脸上。
还是感觉玛奇玛比较适合这个角度。
“是这样嘛……”敦顺势坐了下来,坐在了丰富的食物不想生天目身边。周边明明没有人,敦却像防着什么人似地用双手遮住嘴巴,轻悄悄地问:“为什么你的首领会是太宰先生呢?”
福泽谕吉不曾将这个消息告知过侦探社的他人,所以敦自然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此时获知了这个恐怖消息的敦,眼睛都睁得比平时大了好几倍。另一个他来自港口黑手党这件事情已经够让人惊悚的了,结果,“太宰先生是港口黑手党的第三代首领”这个消息则如同第二颗陨石向他砸了过来。
仿佛时时刻刻都在不停衰弱的那个他,另一个敦,双眼之中隐藏着一个悠久的黑暗故事。
“十四岁那年,我被十八岁的太宰先生从孤儿院带走了。”
敦接着问:“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明明和自己是同一个人,可是从十四岁起,对方所拥有的人生就变得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了。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人生轨迹却从那个节点起变成了另外的线条。
生天目微微倾斜了脑袋,他那些杂乱的白色短发,向着倾斜的那个角度垂落下去。
“我从前总是告诉别人,是太宰先生拯救了我。将我从那个恐怖的地狱里救了出来,给了我食物,衣物,还有住处。冬天的时候,再也不用在冰水里洗抹布然后去擦窗户,也不会再被院长老师打得浑身出血了。”他抬起了头,好似凝视着幻想中的天堂那样凝视着蔚蓝的天空。
“然后我开始认识横滨的地图,开始跟着有经验的老手学习战斗的方法,然后开始杀人。”
他轻飘飘地吐出了“杀人”这个词,这让敦的心沉入了谷底。他再去看另外一个他的时候,对方重新垂下了头,合上了眼睛,黑色的睫毛保持在水平线,何等平整。
“可无论过去多久,我依旧害怕死亡。我一边杀害他人,夺走他人的生命,异变又畏惧自己的死去。”
“我开始后悔了……”
后悔走出孤儿院,后悔跟随太宰先生,后悔自己踏上了这样一条叫人不清醒的道路……
“不过你不会像我这样后悔。”白色死神摇了摇头,“对了,院长老师先前打算送你手表来着,手表我存在侦探社了,你看见过了吗?”
敦是看见过那只手表的,一只看上去就非常名贵的手表。
“送给我?”
敦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他以为那是另一个他留下的东西。结果,是院长老师送给他自己的吗?
想起院长老师,中岛敦便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对方了。他好像已经从横滨离开了,回到隔壁的山梨县了。
回去了也好,他们两个一旦见面,状况就会变得非常糟糕。
但是对方为什么要送给他手表呢?
敦向对方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追问。
“因为你成为了充满勇气的大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白发少年脸上的疲倦深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不再说话了。
沉默间,天穹顶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这个缺口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越变越大,越变越大,从天空、人眼以为中间的地方开始往外扩散。
特异点雪一般地融化了。
露出了武装侦探社、出版社,同样的道路。只是这个世界里不再有在武装侦探社工作的织田作之助与芥川龙之介,也不会再有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男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