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许多,比如说阿忠的妻子荀瑛日后该何去何从。毕竟陈寔早逝,陈忠虽然早早成家立业但逝世时却也刚刚及冠。
这府上只有几名家仆,荀瑛日后带着两个刚刚满月的孩子,每天在亡夫的牌位前度日,想一想便觉得艰苦。
叔父一家父子双双早逝,这一支注定是难以支撑起来。唯独两个双生子,纵使肩挑大任也还得十多年后。
郭嘉见他想得入神,一时间脸色也缓过来许多,便随着婢女去沐浴更衣。
等到一会儿回来时,房中还亮着床头的油灯。
陈群只穿了里衣躺在床榻里边,背对着他。郭嘉喟叹一声,悄然到床榻边。
“阿正?”他轻轻俯下身去,离着暖玉般的耳垂不远的地方低唤着。郭嘉一时间没有得到回应,油灯的暖光侧面投来,恰好可以看见半扇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抖动。
郭嘉上了床,悄无声息地滑入被衾。
肩头擦过背脊,温度隔着并不柔滑的衣料传来,一点热度也没有。
郭嘉侧过身子来,静静看着散落枕边的乌亮柔顺的青丝发愣。他眼睛眨也不眨,只是亮着涔涔水色,看上去专注而温顺。
他看着灯光越来越暗,投放的阴影最终与黑暗融为一体。郭嘉无声地念了两个字,伸手触摸眼前裸露出来的皮肤,手掌碰到颈后,一热一冷,简直是叫他心里都凉了一截。
郭嘉有声唤了一声什么,对方没有反应。他无言伸出手去,在温热的被里准确地略过腰线,手握成拳,以一种自然的姿势从背后把对方圈在怀里。
“阿正,不冷了。”
他轻声着,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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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噩之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也连着一点声音也没有。脚下一深一浅,却是实地带来的触感。
陈群知道这是梦,因为完全记得在不知道多久以前,自己还听见郭嘉唤自己的名字。可惜全身疲惫无力,他沉入睡梦中,没有回答。
眼睛一张一合间,开始有了黑白。他曾听闻人说,梦是没有色彩的,梦中最常见的也是黑白。
他面前有一条蜿蜒幽深的道路,不知道通向何处。陈群可以从路上下来,走进另一边的丛中,但他只能不由自主地向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梦的尽头从白茫一片,变成了一间屋子。这屋子里除了一张桌子什么都没有,陈群跪坐在前,眼前云烟似的汇成了三枚铜钱。
他想起不久前即兴卜卦时碎裂的铜钱,伸出手去将眼前的三枚铜钱合入掌中,像先前占卜的步骤一样,完完整整地记下了六爻。
脑海中十分清晰,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声音不甚清晰地说这什么。
陈群皱起眉头,开始觉得浑身发冷,嘴中念念有词:“陈寔,中平四年,年八十四,卒于家中。”
他心里惊骇不易,将铜钱摔在桌上,那铜钱清脆的落地声在耳边不停地回荡,震得人心乱不已。
“阿正!”
陈群浑身一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只是听着耳边的呼唤声发愣。
好一会,他回过神来,郭嘉递来一杯尚且还带着余温的水。温水入喉,他才觉得清醒了些。
郭嘉重新点燃烛火,问他为何发了梦魇。
陈群平复呼吸,觉得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被陈忠忽然离世的事情刺激了,只觉得有些不切实际,故而整日整日地觉得慌乱。
郭嘉把他从梦里喊回来,他就好像魂也回来了,身上也慢慢回暖。郭嘉坐在榻上,搂着他,轻轻摸着后颈安抚。
陈群满脑子只想闭上眼睛,“嘉弟,人的生死天定,我忽然明白,自己这般也是无用。”
青年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就在耳边,他轻声而又笃定:“是啊,生死天定,人生自主,顺其自然。”
人终有一死,他向来是知道的。如此,自己又何必为了他人的生死而如此担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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