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我想把那件狐裘卖了,”肖华靠在床上揉搓着被角,嗫嚅着说:“拿回银子把之前当掉的东西赎回来”
齐雀巧心头一跳,故作平静地笑道:“这是为何?这天儿还要冷几天呢,你又发了烧,正要保暖的时候,这事等天气暖和了再说也不迟。”
肖华摇了摇头,“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府里了,我怕到时候没法交代”
“这你为何要走?”
“之前是我会错了意,齐哥哥已经和我全都说明白了,”肖华低下头抹了抹眼角,“我也没脸再住在府里了。”
齐雀巧只觉得一阵肉疼,她哪儿舍得让肖华走?这些日子她让下人帮肖华将屋里的花瓶摆件偷运出去典当,从中吃了不少好处,东西当了一千两她只给肖华二百,其余的都进了她的口袋,实在狠捞了几笔,如今她岂能轻易把这个背锅的放走?
“这事不急,你先和姐姐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和你说什么了?你们闹别扭了?”齐雀巧拿出一副贴心模样,柔声说:“这男人啊,有时就是口是心非的,心里分明很喜欢,却偏偏要和你找别扭,孩子似的要你哄,你若把他说的话句句当真,那真是在自寻烦恼了!”
肖华低声道:“不是的,齐哥哥从来都没喜欢过我,只是借我气他夫郎罢了他还和我说这辈子都不会纳妾的,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齐雀巧双手一拍,突然笑了起来,“借你气他夫郎怪道呢!我说我那庶弟为何巴巴地把你带回来,这里头原牵扯着一桩旧事——那江梦枕本是要嫁给我亲大哥的,只是我哥哥去的早,他才不得不跟了齐鹤唳。我哥哥曾救过江梦枕的命,看来我们二少爷是对此耿耿于怀,所以也把你这个救命恩人弄回来气他诶呦呦,你若听我的话,此时千万是去不得的,这可是天赐的好机会,到时候别说是妾,二少夫人你也做得!”
“请姐姐教我!”肖华精神一振,立时跪在床上向齐雀巧连连作揖扣头,“若真有那一天,我绝忘不了大小姐的恩德!”
“你只管让二少爷借你的名儿去闹,还要对他理解体贴些,只当大方帮他,让他对你感恩戴德、又愧又怜,你和他一起做戏瞒着江梦枕,他把你当成知心解意的人,心自然越发向着你了!江梦枕岂能受得了这个?待到他们误会越来越深,自然过不下去,男人变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现今虽不喜欢你,以后可说不定,你只耐心些,等到和二少爷假戏真做,好事自然成了!”
肖华闻言喜不自胜,直把齐雀巧的话当成了金玉良言,把之前熄下的野心又重燃起来。人与人的接触本就是如此,微妙的感情常常在变动之中,江梦枕与齐鹤唳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齐雀巧又教肖华以退为进,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一旦惦记上,处处存了心思、找着机会去破坏,二人之间残余的感情也难免被蛀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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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溪春回到家已有大半个月,其间安致远来找了他几次,虽都被挡了回去,但是武阳伯在他每次登门后,都会来试探武溪春的口风,话里话外还是劝他忍耐些,夫君为子嗣纳妾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为了名声、为了以后,日子还是得接着过下去。
武溪春刚回家时满心愤懑,武大哥把他嫁妆铺子的账册带了回来,他挑灯熬夜算了好几天,越算越是生气,誓要让安致远和李青萝把用他的每一文每一厘都吐出来!安致远为了求和,把他赠给李青萝当嫁妆的两间铺子也都还了来,武溪春二话不说,带着人去把铺子砸了个稀烂。
武溪春亲手推倒了一个一人高的瓷瓶,他站在木料和碎瓷片上,看着满地的狼藉久久不语,在发泄过后,他的气愤消沉下去,涌上胸口的是一种悠长而深刻的伤心,他突然觉得好没意思。这混乱狼藉的店铺一如他和安致远的感情,已然被砸得不堪入目,可好歹还是间能遮风避雨的屋子,不至于遭受日晒雨淋、指指点点。他该回去吗,接受大着肚子的李青萝成日在眼前晃来晃去?又或是就此离家别居,不光受人耻笑还将夫君拱手让人?
他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却撞见英扬在武阳伯府门口徘徊,自那日英扬送他回来后,这还是武溪春第一次见到他。“你来找我哥?”武溪春倒没多想,只问:“怎么不进去?”
“我我是来找你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英扬竟罕见的露出些不知所措的神色,“算了,我还是等伯爷回来,直接和他老人家说吧。”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又和我爹有什么相干?”武溪春朝他身后一望,只见后面几个小兵押着两个人,他定睛一看,喜道:“是不是你审出什么了?那个是给我下红花的丫鬟,另一个人怎么也有点眼熟”
他走过去上下打量着被官差押着的小厮,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你是不是永安伯府的人?”
那小厮“噗通”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颤声说:“少夫人武公子饶命啊!赏花宴的事都是少爷让我做的,少爷早知道茶水里下了蒙汗药,故意让我端给您,小的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给您下药啊!”
武溪春脑子里“嗡”第一声,许久后才转过身,一个字一个字地向英扬道:“你在哪儿找到他的?”
“在李青萝的院子里。”
“哈!”武溪春尖利地笑了一声,“红花又是怎么回事?”
英扬觑着他发白的脸色,狠了狠心道:“那丫鬟和李青萝是结拜姐妹,李青萝求她做的,安致远撞见过她动手脚,八成也知情。”
“看来只有我是傻子了我真是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原来他和安致远的婚姻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武溪春真不知光天化日下,怎么竟能发生这样的事,世上还有什么是能相信的?他的枕边人把他骗得好惨,分明是他们下药设计了他,却还能挺着腰杆、毫不害臊地指责他生不出孩子!
“小春儿,你没事吧?”英扬当然希望安致远在武溪春心里的形象越坏越好,可这件事的恶劣程度远超想象,查出真相后,他甚至都不忍心直接告诉武溪春。他能看出来,武溪春是对安致远用了真情的,他宁愿安致远对武溪春好到他没法破坏、只能嫉妒,也不愿纯粹真挚的武溪春承受这样的欺骗与打击。
“我刚才还在想,是不是要低头接受,我以为我们两个人经历了那么多事,总是有感情的,哪想到一切全是阴谋!我到底嫁了个什么人,蒙汗药的事真是一箭双雕,他那时要娶我,我不知道有多感动!”武溪春捂着心口,声音止不止地发抖,“我真不懂,人怎么能毫不羞愧地撒谎,理直气壮到好像真的是我的过错你知道我这些年,喝过多少药吗?你知道那些药有多苦吗?他就看着我,一碗一碗地喝,还能笑着喂我糖吃!”
“他不值得你为他伤心,”英扬脱下自己的披风围住武溪春的头脸,半揽着他走进伯府,“外头人多嘴杂,咱们进去再说。”
武溪春的眼泪把披风洇湿了一大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多谢你,多谢你肯帮我,多谢你查清这件事。”
英扬苦笑了一声,“若要这样才能听你一个谢字,我倒宁愿你骂我是个没用的纨绔。”
几天后,安致远被请到了武阳伯府上,他以为武溪春终于肯低头,特意换了件武溪春喜欢的靛蓝衣裳,一心想着把夫郎接回家继续过日子。
“听说你把铺子砸了,这又是何苦,”安致远叹了口气,“也罢,砸就砸了,我知道这次伤了你的心,你出气就好”
武溪春冷笑道:“你还真会卖乖,我砸自己的东西,没伤到你和李青萝一分一毫,怎么就叫出气了?”
“行,那你打我好了,打我消了气,便跟我回去吧。”安致远含情脉脉地看着武溪春,心里对他确实很是思念,“将近一个月没见了,你可还好吗?你看着瘦了些”
“你看着气色倒不错,终于得偿所愿了吧。”
“你这不是扎我的心!我早说过,不过是为了孩子罢了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情意还能有假?”
“是啊,在这些事上弄虚作假也太叫人看不起了,”武溪春笑了一下,盯着安致远道:“我最近常想起以前的事,你说雪宝怎么那么巧就出现在我脚边呢?真是天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