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侍郎颔首,沉吟半晌道:&ldo;再琢磨琢磨吧。&rdo;
程尧转头看我,突然问道:&ldo;行舟,写好了吗?&rdo;
我连忙站起身,端着手道:&ldo;回大人,我写好了。&rdo;
公孙侍郎道:&ldo;拿来我们看看。&rdo;
我抱着一沓喜字战战兢兢过去了,几人分着拿来看,各厢过目之后,程尧笑道:&ldo;你字倒是写得还不错。&rdo;
我慢吞吞答道:&ldo;我自小读书读得不好,唯有写字多费功夫能有精益。&rdo;
公孙侍郎含笑说道:&ldo;行舟做事板正,也细心,程尧你带在身边办差吧。&rdo;
程尧今年三十,虽时常口无遮拦,论外貌却比公孙侍郎看上去稳重,他点点头说:&ldo;太子殿下要迎亲,我安排你做些文书工作,倒也不难,我之后细细与你说。&rdo;
我连连应是,公孙侍郎抛给我一颗石榴,笑眯眯道:&ldo;明日之后你就跟着程司吏吧,你最近要时常进出宫门,去换领块腰牌。&rdo;
我又连连点头,抱着石榴出了门,先去事务处换了腰牌,然后蹑着步子小跑着去了参谋院。
今日是领俸银的日子,夏九州知道我要来,拨了空出门候我,见了我笑吟吟说:&ldo;俸银我帮你领了,咱们去院堂里坐坐。&rdo;
我躲在他身后怯怯跟着他进去,夏九州一路与人招呼,端的是八面玲珑的模样,他穿着官袍,携着我在高高台阶上坐下。
我从怀里掏出石榴递给他,夏九州拿在手里抛了抛,笑说:&ldo;果真是肥差啊,日日都有好吃好喝,怪不得你愈发圆润了。&rdo;
我讪讪笑了笑,与他说道:&ldo;太子迎亲,公孙侍郎叫我出宫去帮忙,我换了块腰牌,日后可以经常回家了。&rdo;
夏九州淡淡&lso;哦&rso;了一声,沉默了许久突然道:&ldo;终于可以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了。&rdo;
我倏然慌了神,连忙摆手道:&ldo;我没有、我不是、我没有的&rdo;
&ldo;你不是你没有,你把那块染血的帕子藏了这么多年?&rdo;夏九州勾唇嗤笑道,&ldo;说你是傻子还真是。&rdo;
我脸烧得发烫,却说:&ldo;那块帕子料子好,绣工也精致,我留着看看罢了,到底是皇家的东西,我也不能随便扔了。&rdo;
夏九州沉着脸不吱声,反复把玩那颗石榴。
我愁苦着脸,哀求道:&ldo;你不要说了好不好,若是被二哥知道了,又要气我恼我了,何况我又不是赤子,我想太子殿下干什么呢?&rdo;
夏九州看了我几眼,点点头道:&ldo;那倒也是。&rdo;他突然又笑了起来,眉飞色舞道:&ldo;你之桥乃奇人,十五岁入了刑部,破了大大小小无数件诡案,靠着真本事一路披荆斩棘坐上太尉之位,因此他虽身居高位,也是这几年才发家。嫡妹章如薇也非亲妹,她本是太尉庶妹,因与太子结亲才记到了老夫人名下。
我写了几张小字,晾干了摞到一起,刚喝了茶,老夫人又遣人送喜饼给我们吃,说是宫里御厨做的,请我们先尝尝。
钱誉见怪不怪,眉开眼笑道了谢,从食盒里拿出喜饼分开众人,他拉开我的手,往我手里塞了一枚荷花酥。
我端坐在椅子里,看着掌心那枚层层叠叠香气扑鼻的酥饼,那栩栩如生的形态仿佛荷花跃然于掌心,粉色的渐变花瓣,中间花蕊由咸蛋黄制成,我目不转睛看着掌心,忽然想起那年在翰林府读书,太子殿下也曾赏我吃过一枚,我学了几声狗叫,就当我是傻子一般,拿着荷花酥赏我。
可那荷花酥却是真的好吃,尤其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吃在嘴里回味无穷,我如今仿佛还能忆起当时的滋味。
夏九州总以为我喜欢太子殿下,要说喜欢不免有些牵强,非要刨根究底,不过是羡慕罢了,羡慕二哥讨人喜欢,他与我皆是庶子,与我却是云泥之别,他聪明伶俐博闻强记,又左右逢迎讨人喜欢,太子殿下从小就喜欢他,我从懂事起就听他炫耀,这些我求都求不来的吃食,却是他从小就吃惯了的,我幼时穿过他许多旧衣裳,那些华贵的布料也多是太子殿下赏赐。
夏九州总让我多笑笑,说只要我爱笑,就能讨人喜欢。我总是不明白,我骨子里就是温吞的个性,如何能装得出嬉笑怒骂的模样,二哥也不是故作活泼,他本就是活泼烂漫,招人喜欢。
钱誉见我发愣,揉了张纸团砸我,笑说:&ldo;发什么呆,快吃啊。&rdo;
我倏然回过神,连忙把荷花酥塞进嘴里。
--------------------
黄昏时,夫子们回家,我与钱誉一道收拾了笔墨,将写完的喜字与请柬暂时收拢起来,便各自回了家。
夏九州知道我今日回府居住,一早遣了洪叔驾车来接我,此刻已经等在门外。
洪叔身材发福,温温笑着的模样像一尊弥勒佛,见我出来将手里的油纸包递给我,笑眯眯说:&ldo;小少爷饿了吧,我买了些花生酥糖,拿着路上吃。&rdo;
我莞尔笑了笑,捧过花生酥糖上了马车,我掀着帘子坐在车厢里,拿起一颗酥糖塞进洪叔嘴里,&ldo;洪叔,你也吃。&rdo;
洪叔哈哈笑了笑,驾着车说:&ldo;我方才去错了地方,去了太子府门口候着,得亏遇到了二少爷,他叫了宫里管事出来说话,这才知道你在太尉府当差,你啊,真是个糊涂虫,这城东城西的,差得天南海北。&rdo;
我嘴里含着花生糖,抿化了才咀嚼起来,缓缓说道:&ldo;洪叔,要是你不来,我从城西走回家天都亮了。&rdo;
洪叔笑笑,却说:&ldo;小少爷办差累不累,累的话进去眯一会儿,回家就能吃饭了。&rdo;
我吃完酥糖才钻回车厢,打着哈欠小睡了一会儿,醒来马车已经到了学士府门口,洪叔摆出轿凳扶我下来,我把花生酥糖递给他,理了理衣裳整整齐齐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