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还不知道得等多久。
他们是全骑兵轻装上阵,没有辎重部队跟着,人人都是一囊烈酒,一袋风干肉,吃完喝完,便没有补给了。
然后简淮宁悄悄扭头,望向了……陵漠山的方向。
二哥带着府中那些重拾兵器,重上战马的老兵,一众青涩的新丁,就都……战死在了那里。
无人收敛不说,也不知……能不能得个全尸。
望着望着,简淮宁就感觉嘴里含着的烈酒,越发苦涩起来,甚至呛得她喉咙都像是堵住了。
她都没发现自己竟然悄悄地默默地哭了,直到身侧有人伸过手来,动作十分温柔地蹭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然后把她的眼睫挂着的泪珠,眼角留着的泪花,仔仔细细地一一擦干。
“别哭。”时澈压低声音,轻轻地说道,“太冷了,会冻伤的。”
他说得对,在西北边境的寒冬,雪山林间的荒野,若是真的放开流泪,一定脸上眼角都会冻伤的,还得留瘢痕,
于是少女吸了吸气,把喉咙里泛上来的悲苦,合着烈酒,一起咽了下去。
可她又看了眼陵漠山的方向,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住,难过地低声道:“我……想二哥了。”
当初长姐去世,她抱着娘说,她想阿姐了,会有娘安慰她。
后来母亲去世,她拉着爹说,她想母亲了,会有爹安慰她。
前年父亲阵亡,她说她想爹了,两个哥哥会擦干她的眼泪,拍拍她的头安慰她。
去年大哥阵亡,她说她想大哥了,二哥会跟着难过,跟着一起想,然后安慰她。
如今二哥也没了,她听到斥候消息的那一刻,却连为他悲痛流泪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此时安静地在雪中埋伏下来,才能分出心思,想一想二哥。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从来都是安静守在她身边的少年,承诺道,“到死我都陪着你。”
少年替她擦干眼泪的手,系着那根用到褪色的红头绳的手,悄悄地伸过来,握住了少女同样也系着红头绳的手。
让她摸到了这个冬天里的一点温暖。
虽然两个人的手都冷得像铁一样。
“君子一诺?”少女知道她不能再哭,再哭要冻伤眼睛,便不再提二哥了,而是对着俊秀的文官之子,明知故问道。
“千金不换。”少年应道。
听到承诺的少女,悄悄弯了弯眼角,只可惜……握不了多久对方的手,就得主动抽离。
虽然预判敌军最早也得一日一夜才会到这里,但也不能放松警惕。
她得时时刻刻伏下去,耳朵贴地听声,手捂地面感受震动,判断敌人的骑兵部队有没有靠近,决定到底放入包围圈多少人,什么时候发动袭击。
以及,站在掐断敌军队伍的截点处,两侧迎敌。
八百少年兵是她带出来赌命的,也只有她一人,是从小就在西北将军府长大的,受过最久也是最好的训练,那她就得担起将领的职责来。
于是简淮宁冻得,比其他所有人都狠,双手和耳朵都在雪地里冻得通红发胀。
再次入夜时,敌军随时到来,人人都紧绷起来。
不再低语,尽量少喝酒嚼肉,人衔枚,马缚口。
寒冬伏击,尤其是要准备着可能的夜袭,是一件非常遭罪的事情。
对人对马来说,都是。
人嘴里得紧紧咬着树枝,防止说话,防止被惊吓出声,防止打喷嚏,防止咳嗽,减低呼吸声音,甚至是杜绝冷到牙齿打颤的声音。
战马也苦,辔头被勒紧,马蹄被裹住,还要用布带牢牢地卡住马嘴,防止嘶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