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家人已经没有了,她的简家军也没有了。
时澈听懂了她的叹气,宽慰她道:“至少还有人记得为你立碑埋花,你护着的百姓,还记得简家军。”
“是啊。”简淮宁想起那块带着余温的石头,和碎裂的枯花,笑了起来。
至少她尽力了,她对得起淮城背后的百姓。
而被她守护的人们,即使他们不敢在将军府的废墟上明目张胆地祭奠,也用他们的方式,偷偷地祭奠了她。
当年坐在父亲的马背上,幼小的简淮宁从京城到了西北。
如今坐在礼部的马车里,长大的简淮宁从西北到了京城。
一来一回,同一条路的往返,像是为她这二十年的古代人生,划上了彻底的句号。
当礼部的车驾驶入皇城时,简淮宁循着脑内的另一份古代记忆,如她所料的,在对方落水身亡的荷花池畔找到了另一位简淮宁。
但她几乎有些不能直视……直视另一个……自己?
被误换的神魂归位后,刚刚红毯摔倒的长期节食女明星身体,归了她。
所以,她伤疤满身一剑穿心的尸首,归了另一个简淮宁。
眼前的对方,像是疯了一般,在拿荷花池当镜子用。
她看一眼池水,就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开始拼命地试图洗脸,洗身上,像是想把那些伤疤都洗掉。
可他们都是魂魄,哪里洗得掉呢?
永远都会是那一刻的模样。
连荷花池的水面,都还是平静得能当镜子用,没有被她搅起一丝涟漪。
于是她洗完了脸,再看一眼池水,发现自己还是冻掉了半只耳朵,眼角挂着像泪痕一样的冻伤。
虽然五官挺好看,可愣是被边塞的风沙摧残得不像样,哪里比得上精心保养的女明星的脸。
更别提浑身的刀疤剑伤箭疮,层层叠叠,疤上叠疤,怎么都褪不掉。
虎口掌心指间,全是粗糙的老茧,两根尾指失去知觉,弯曲得不大对劲。
现代长大的简淮宁,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于是再次发疯地扑向池水,妄图洗刷。
但其实,小将军也不能接受自己用了二十年的身体,变成了眼前这幅模样……
就……太狼狈了……
为了疤,至于吗?
小将军深深叹了口气,扣住了道士给她的符纸,走近了荷花池畔。
现代简淮宁本来是没注意身边来人的,她毕竟是魂魄,挡不到路,荷花池畔来来去去,多的是赏景的宫女,后宫的妃嫔。
她抬头看一眼别人娇嫩的美貌,就要被自己落疤的长相刺激一回。
她大好的人生,靓丽的星途,娱乐圈正崭露头角,二十岁青春无敌的白皙美少女,就这样变成了浑身是疤的古代魂魄,谁能接受得了?
裂魂时的折磨,一下子就把她逼疯了。
可此刻的她盯着池水,发现平静如镜的池水里,倒映出了一张她无比熟悉的漂亮脸蛋。
她迅猛回头,发疯一般地扑了上去,惊声尖叫道:“这是我的脸——你把我的脸还给我!!!”
“我要回现代!!!我不要待在这里!!!”
“这不是我的命!!!我的命不是这样的!!!”
但她用着小将军满是伤疤的躯体,却没有小将军练出来的武艺。
轻而易举地就被扭住手臂,给镇压了。
小将军把符纸贴在她心口处,叹气道:“投胎去吧,道士说你也算是被牵连,福缘也会应一些在你身上,虽然少,但也够你下辈子无病无灾过一生了。”
一阵挣扎中,至阴命格简淮宁的魂魄,如同散去的萤火,缓缓地升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