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陈群与陈忠重回学院学习。
陈谌的去世是士人中十分惋惜的事情,因此学院中的学子但凡认识陈忠的都送上安慰。
陈群念及从弟还没完全走出来,倒是细心的替他挡下了一些人。
时辰尚早,先生还没有进来,学室内闹嚷嚷的。陈群手捧一本还没学完的《庄子》,看得正入神。
少年托腮,神情专一又认真,眉间满是严肃和沉稳。那双比寻常人还要黑沉几分的眸子就像一潭深水,漂亮却又深邃。
很晚才到的郭嘉从后门走进来,一声不吭地到自己的桌子前,最先注意到的是旁边半个月没有出现的陈群,再一看,陈忠也正端坐着。
对方没注意到他,郭嘉便将桌子移过来,一下子将距离拉进,用手肘碰了碰陈群的胳膊。
“你们还好吧?”
陈群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稍稍一愣便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于是对着几日未见的好友微微一笑,道:“尚好。”
“你们许久未来,先生已经要讲完《庄子》。”见陈群手上还拿着书简,郭嘉瞄了一眼,仍是上次先生讲到的篇章。
郭嘉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手上的书简放到陈群面前,对上他疑惑的目光,郭嘉解释道:“这是之前你们未来时先生讲过的文章,上面写了注解。”
陈群面露喜色,对着郭嘉道了一声谢,在友人本来欣慰的目光下把东西转而递给了从弟。
“你不需要么?”
郭嘉嘀咕几声,好像有几分不太高兴的模样。陈忠虽然是陈群的从弟,但是性子过于腼腆木讷,平时也不爱交友说话,郭嘉与陈群的交情远远是陈忠不能比的。
陈群恍若未觉,“我作为兄长,自然先与阿忠先看。先生上《庄子》之时我虽未来,但在家时祖父曾讲解过。”
郭嘉撇了撇嘴,“阿正,你越来越喜欢那一套了。”
郭嘉性子跳脱不羁,与一般的人是不一样的。陈群明明知道他最讨厌那一套繁文缛礼兄友弟恭,然而耳濡目染,有时候出于习惯还是会说出来。
然而有些确实是出于本心。
“若你有兄弟,大抵也会如此。” 陈群说道。兄友弟恭没法作假,陈忠现在是需要他的照拂的从弟。
“孟兰休假两日,阿正可否与我一同逛市集?”郭嘉手指在桌面上一搭一搭,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陈群想着明日无事,祖父与阿父也一同外出访友,既然无事可做,便是去了也无妨。
“自然是好。”他欣然答应,倒是好久没有出去逛逛了。
陈群答应之后又看向正认真看书的从弟,转身在陈忠右边问道:“明日我与好友一同逛市集,阿忠与我同去吗?”
陈忠抬起头,露出一双霎那间神采奕奕的眸子,然而好像想到什么,便轻轻摇头,有些言不由衷:“明日有事,怕是不能。兄长自己去便好了。”
陈群有些遗憾,又重新侧过身子与郭嘉咬耳朵。
“明日逛完市集,阿正不妨来我家做客。反正我家没有多少人,无人管教,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这么些年,郭嘉倒是第一次邀请陈群去自己家中。陈群有些犹豫:“逛完市集再去阳翟,恐怕时辰太赶。”
“无妨,我家宽敞,阿正可在我家留宿。”
郭嘉做出了一副“君来,我扫榻相迎”的表情,逗得陈群一乐。
陈群倒不想在郭嘉家中留宿,想来长辈知晓之后也是不允的。但是郭嘉如此殷切邀请,他也不好拒绝,只要早些回来即可。
他抬头对上郭嘉带笑的眸子,蓦然的,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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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声就像炸雷,在两个少年单薄的身上炸裂开来,接连不断的竟然带来了几分软绵绵的痛意。
集市上早就没了人,早在暴雨来临之前就收了摊子各回各家避雨去了。
陈群拉着郭嘉往巷子里跑去,那里正好有一座废弃的院落,虽然门打不开,但是仍然可以站在墙檐躲雨。
他们一起用袖子遮挡住自己的头,一边往墙檐下躲去。待有了避雨的地方,陈群才将湿哒哒的发丝从脸上分开。
刚刚十五岁的少年束发不久,整天青丝秀顺,一丝不苟,看着便是风度翩翩。然而此时被暴雨洗淋之后,只余下几分狼狈与仓皇。
按照礼仪,男子十五时束发为髻,郭嘉龇牙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嘟囔道:“早知便不假装束发了。”
郭嘉在他们学室内是年纪最小的,因而时常受到他人轻视。这些年来,相貌倒没变化太多,但是性子却越发轻狂。
此前先生也不曾了解郭嘉的真正年纪,索性便趁着家中管教不严之时自己束了发到学院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