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繇笑道:“听闻你素来雅正,想是不爱客套。不知可否问你从何处游玩,傍晚才归?”
钟繇虽有官位而且比他年长许多,却如同同龄好友,只有把臂而交的亲厚。
陈群赧然,低声道:“拜访挚友,在亭中博弈忘了时辰,恐长辈担忧,这才慌然而归。”
“挚友相谈忘了时日乃是常事,纪公想来不会怪你。”
陈群的左手有些不自然地搭上膝盖,默默用指甲扣住自己。
如此尬聊,简直尴尬地能够扣除三室一厅。
他做不到像某些人那般口若灿莲,只是用自己的温和态度缓和着气氛。
“君可听闻段颖自杀之事?”
陈群骤然抬眼,面上表情松动,露出几分不由衷的惊讶。
今日他还与荀彧说起这件事情,段颖被司隶校尉阳球劾,与王甫一同下狱。宦官集团并不会有什么本质上的损伤,段颖必将成为一种形式上的牺牲。
不曾想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仅仅半天,就有了段颖畏罪自杀而死的消息。
不知道是段颖王甫下狱的消息传播得太过慢,还是事发突然,太过震惊。
“听您说起,我才知道。”陈群说道。>>
“听说君对事情常有辨析理解,不知此事,你你有何看法?”钟繇沉吟片刻,才低低说出。
朝廷之事本来是又不得陈群这个尚且还在读书的学子来谈论,但对方闲聊之中随口一问,陈群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可。
“公所问为宦官?”
陈群垂下眼睑,低声询问道。他的呼吸声与黑暗的车厢融为一体,默默铺泻而出。
钟繇道:“段颖畏罪自杀,此时便不了了之。若说没有幕后之人从中作梗,令人不可置信。”
“历代天子小而孤,大权旁落,外戚与宦官交替而专权,乃是皇权衰落的象征。然皇权衰落,现在朝政由宦官把持,难道唯宦官罪耶?”
少年的声音清澈而干净,然说到最后竟然有几分刻意压低的嘶哑。
“如今许多士人遭受终身禁锢,朝廷之事更是缄口不言,激浊扬清之人少有,足见正气之微弱,恶浊气之猖狂。”
坑洼不平,马车颠簸,车幕荡扬,光线明灭之间陈群看见钟繇眼中的点点光辉。
“朝廷之事确实不宜私论,君莫多言,横遭祸患。”钟繇又是激动又是失望,妄议朝政乃是如今施加与士人的罪行。
此番言行如若传出,不知会招来怎样的祸患。他主动引起少年的议论,从一个角度看来,也是对他的一种伤害。
陈群听了此话,轻轻笑道:“我知,只是我信尚书令为人而已。”
钟繇欣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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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戌时,钟繇一路送陈群到府门不远处。
与他道谢而别,未走几步又闻身后传来脚步声。身后的马夫将一盏小型提灯送来,“天黑路滑,还请小郎君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