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空旷的院内,摆着一把把椅子,横平竖直地摆列着。头前稍高的台阶上,还有一张小方桌,看着就跟那学堂似的。与学堂不同的是,坐在下头的,都是身材高大的汉子,坐在上面的,反倒像是个学童。为了更好的圈定受害者的特征和范围,第二名能确定死者身份特征的面容,也是十分重要的。有了条件,再顺势组织一场心心念念的学习,几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唯一的担忧,也只是许多技艺人都有的敝帚自珍、秘而不宣、非人不传的观念。所幸狄昭昭一点没有这种想法,他超级得意地挺起胸膛:“没问题!想看都可以来看!”都能找到人了,说明他学得也没有那么差啊。而且就像是爹爹做的天虹显微灯,还有痕迹勘验手册,大家都学会了,能多抓好多坏人。狄昭昭想到这个,就觉得浑身都是干劲儿。“按照已经确定身份的死者赵土根,还有仵作勘验出死者都偏大的年纪,远平府怀疑凶手专门挑离群索居,无亲无故的老人下手……”仲岳简单给大家讲着案子的情况。他们这儿浮起了二十多具尸体,对面找的也是焦头烂额。二十个尸体一听就很多,但是对一个偌大的府衙来说,哪个地方大半年不死至少几百个老人?而且也不能完全靠一个人的身份,就完全定型死者都是离群索居,无亲无故的老人。要是开始侦查的这一步走了歪路,选错了方向,后面投入再多人力物力都是白瞎,全都是打水漂。不远处,看着摩拳擦掌想学的衙役,还有精神奕奕的狄昭昭,荀知府对身旁并肩而立狄松实道:“慎重些总是好的。”“这是自然。”慎重当然好,狄松实也是不反对再找个头骨复原相貌做确认的,但是这个学习培训……他觉得估计是没有太大用处的。在这一点上,他已经有过丰富的经验了。只是没劝动,狄松实见荀知府这份期待的模样,无奈摇摇头。想当初,他也是这样,这也不奇怪,实在是二郎和昭哥儿的法子,效果都太突出了。很难让人不心动。只是经过实践后发现,二郎冷不丁冒出的想法,还是有六七成可能落地普及,昭哥儿到是都能实现,但论普及学会的话……狄松实觉得眼皮子都突然一跳。狄松实也不劝了,有些事总归要让人试试看。金子做的山就在眼前,不让人亲自去挖一下,是不会死心的。除了站在不远处廊下的狄松实和荀刚,在被挑选来学习的衙役堆里,也有人苦着脸:“班头,你就让我出去做活呗,搬尸体都行。”皂班的班头带着一种“不争气”的眼神,瞪他一眼:“你平时最机灵,学学怎么了?学点皮毛以后都够你用一辈子了,那些笨的,想要来我都没同意!”衙役:“……”若是仔细看,这名衙役就是早上好奇凑上来,跟着听了一段,而后含泪望天,决定去买点吃的安慰自己的衙役。他心里苦,可没有人懂。他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几十个威猛的汉子,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上头的狄昭昭。狄昭昭很淡定,这场面对他来说不陌生。等结果的这两天,狄昭昭又研究了一会儿年纪偏大的颅面复原注意点。虽然时间短,但专攻一点,也是有点小进步的。随着人年龄的增大,面部肌肉的走向、脂肪的分布,都会发生变化。这会让一个人的面相发生改变。而在肌肉之上,挂着的那一层薄薄的皮肤,则会用更多的细节,来体现人的衰老,比如松弛、皱纹、老年斑等。有人忍不住提问:“可这些不是都没了?就剩下白骨了,又怎么能判断出这些?”狄昭昭抱着颅骨转了转,指着颅骨上一处说道:“从骨头上其实都有体现,你们看,上了年纪后,骨质会变薄、骨缝也会增宽、牙齿的磨损程度也会更严重……”狄昭昭说着,但是注意力还是更多留在复原出这张人脸的过程上。毕竟案子最重要,其它都要往后排。起初大家眼睛都直勾勾的,跟饿了一天黄鼠狼看到鸡似的,但很快就变成了黄鼠狼看到黄水晶石雕鸡似的,懵。有点无处下嘴的茫然。仲岳听了一会儿,不由捏捏鼻根,觉得有些疲惫。要注意的、思考的实在是太多了。这就跟他有时候去看案发现场一样,同样是乱糟糟的一片,新人衙役只能愣着看个傻眼,但他就能一眼分析出凶手大致的走动,哪里可能动了手,又是如何离开的。要说的话,这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经验和积累。他也能给手下衙役一点点剥洋葱一样讲出来。但新人衙役当时也许听懂了,但下次,还是看不出来。因为要顾及地、要考虑的,确实很多。而经验不够的人,脑子不活的人,往往顾此失彼,没法面面俱到。就跟杀鸡似的,就算告诉了新手杀鸡的每一个步骤,看似听懂了,但压根没记住,往往一个差错,鸡就咯咯咯地狂叫着扇着翅膀跑了,最后不是满屋鸡毛,就是满屋飞溅的鸡血。一塌糊涂,才是常态。但……仲岳望向狄昭昭,还是那张稚嫩的小脸,眼眸专注,声音虽欣喜起伏,但明显很有条理。他觉得狄世子显然学得很好。没错,仲岳已经看出了狄昭昭是学的。毕竟有些东西,没看过一定数量头骨的人根本总结不出来。只是这人到底是谁?仲岳起初觉得可能是狄少卿,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很快他就又想到了狄先裕,这个被陛下亲封,被满朝文武认证的“颖悟伯”而且有传言,颖悟伯爱享乐,不乐意辛苦做事,所以总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本事,最惯用的就是教会儿子,让小孩出来干活。
仲岳思索着,也看向自己周身的衙役,大多眼神都凝滞住了。他叹了口气,即使是学,也还是太难了。若是有足够的时间一点点研究,像是师徒传承一样有多年的学习时间,应该还是有学会的可能,只是学得好和差的问题。但这么匆匆一讲,估摸着是不太可能了。仲岳目光一扫,却忽然在人群里,发现了几双还算有神的兴奋眼睛?仲岳心中一喜,有人能听懂?他不留痕迹的坐过去问,这个早上就死心的衙役,赶紧摇头否认,然后嘿嘿笑着说:“我这不是想着,回去能跟我媳妇吹一波吗?()”仲岳:≈ap;ldo;≈ap;hellip;≈ap;hellip;?[()]?『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听到他这个奇怪的角度,旁边好几双眼睛,都重新恢复了光彩。是啊!“你看啊,咱平日不是蹲守,就是拿人回来翻来覆去的审,这又不好讲,讲出来也不好听,人也不乐意听。”这衙役的声音都忽然飘飘然了一截,“说这个听起来是不是就牛气冲冲的?”听了这话,黯淡下去的光再次飞快凝聚,简直比刚刚都亮得刺人。还是有老衙役咳咳两声,打圆场道:“其实咱也学着呢,至少知道这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以后要是遇到类似的案子,心里起码也有个数不是?”对于高手最高能做到什么程度,在现代也许叫做前沿讲座,即使衙役们不知道这个概念,但其中道理都是明白的。周围几个府城的人,不都到处打听,流传着他们仲捕头的能耐?这样才好在遇到案子之后,判断要不要请人来帮忙?符不符合对方的能力?又或者说请谁来帮忙?甚至说,到底有没有破这种案件的方法或者人?只是原来这个前沿是他们,还是头一次做打听、了解的这一方。有点不太熟练的调整好心态,所有人瞬间觉得世界都明亮。他们居然能亲眼见到这么厉害的技法!如此屠龙技,就在他们眼前施展!狄昭昭看到大家从眉头紧皱,表情茫然,到逐渐眼睛里有光,还笑起来。也特别满意!他早就发现了,好像每次给人讲东西,都会有类似的变化。但是只要跨过去那个坎,听着听着,大家还是都能听明白的。狄昭昭美滋滋:“看来我还是很适合当夫子的。”手下的动作,都更欢快了一些。等到了晚上,过足了当小夫子瘾,狄昭昭还美得很,跟小蘑菇嘀咕:“小蘑菇你说,我能不能把学习包里的内容写出来给别人看?”系统:【根据版权保护法,此为违规操作。】狄昭昭戳开仔细看看,小脸恍然:“也是哦,大家没有付钱买书。”可大家也见不到小蘑菇,怎么买下书呢?()系统:【宿主学会,并大量实践、积累经验后,可自己撰写一本。】狄昭昭兴奋:“这样可以吗?”小孩觉得浑身都特别有劲儿,在屋子里哒哒哒的来回转悠,畅想着:“要是大家都学会,坏人做坏事就更害怕了。”不管是火烧、抛尸,挖坑埋了,不都是想要湮灭痕迹吗?骨头多□□啊!狄昭昭高兴得睡不着觉,跑去找正闭着眼要睡着的爹爹,分享说:“爹爹,我有一个超级棒、超级厉害的想法!”小孩高兴得在床上直蹦跶。从爹爹的左边,蹦到爹爹右边。感觉自己的床变成蹦床,自己还有点一弹一弹感觉的咸鱼:“……”他迷糊着眼,把小孩拉下来躺着:“什么想法?你只要别坑爹,什么想法我都支持你。”小孩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坑爹,他自然只选择听了后半句,爹爹支持他!!薄被里的小孩,高兴地用胳膊支起上半身:“我就知道爹爹你最好啦!那到时候爹爹可不可以帮我想办法,让很多人都来买这本书看啊?”越多人看,就越多人学会,说不定还会有像是写这本书一样厉害的人学,到时候他们还可以比比看,谁复原出来的更像,还能商讨出更厉害的法子。卖书啊?“行行行,答应你。”狄先裕犯着困应下,伸手把活力无限的小崽子拉下来,“赶紧躺下来睡觉,别豁风了。”他给小孩拉了拉被子,特地盖住了肚脐眼,然后用胳膊压着薄被,好像镇压着一只过于活泼的花果山猴子。狄昭昭在爹爹的怀里乖乖躺好,被轻轻的拍了两下肚皮,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是一股困意还是涌上来。小脑袋下意识靠向爹爹肩窝。很快小孩抱着爹爹的胳膊呼呼大睡,睡得喷香。睡得饱饱的狄昭昭,睡醒后继续干劲十足的干起活来。第二个复原的人像时间没有变短,反而因为要考虑的细节更多,花费的时间变得更长了。但因为有了具体的调查对象和地点,复原面貌后,很快收到了远平府的反馈。确有此人,五十有八,年纪与尸体判断的范围也相仿,同样离群索居,据说是个脾气古怪的老鳏夫。消失时间也对的上。但问题是,邻里都说,是有媒婆给他在乡下找了个带孩子的寡妇,过日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