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又做了那个梦。
在梦里,他还是个四五岁的幼童。
走失之后,人贩子带着他辗转流落多个城市,被警察救出后因为受惊过度,已经不记得自己住在哪里,家人是谁。
警察大海捞针地查了许久,最终只好把他送到福利院。
他总是哭,哭得嗓子嘶哑,哭着抱着院长要妈妈。
其实那个时候他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妈妈是谁了。
孩子总是依恋父母的,尤其是母亲。那是刻在血脉里的天性,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从生命源起开始,本能的爱和憧憬。
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院子里那棵桂花树已经走过一个春秋,他才知道自己没有妈妈了。他只有“院长妈妈”。
知道自己是沐家的孩子时,沐英数次晚上睡觉时会从梦里笑醒过来。不为沐家滔天的财富,只是因为父亲温和,母亲慈爱,他有了家。
然而,残酷的现实与美好的幻想背道而驰。父亲是随和风趣,母亲也确实温婉可人,但那都是对着弟弟,而不是对着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沐家的耻辱、一个笑话。
沐英无数次想要问,如果真的不喜欢他,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给认回来?
他更难以忍受的是母亲对他不加掩饰的恨意和厌恶。
既然这么讨厌他,又为什么要生他。
母亲总是亲昵地喊沐新辞的小名,叫他他“小辞”或者“乖宝”。而称呼他则永远都是连名带姓,疏远冰冷。
他总是渴望着母亲那一声:“小英”。他渴望的,却永远都不配拥有。
“小英、小英。”
耳边响起了焦急的呼喊,越来越清晰。
似乎是……周沁芳的声音?沐英在心底嘲笑自己,到现在他还对那些所谓的“家人”有留恋吗?
声音越来越急促,如同嗡嗡的蚊子声,扰得他不得安宁。沐英不得不强迫自己醒过来,好摆脱叫人厌恶的梦境。
光线从外头投射进来,他下意识眯起眼睛,一个阴影挡在他的面前,他看清楚女人的脸上掩饰不掉的惊喜:“呀,小英,你终于醒啦,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还不舒服?”
沐英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辨认出来眼前是不是梦里出现的幻影。他一言不发,有些警惕地回望那个总是优雅精致的女人。
沐英的沉默让周沁芳极为不悦。如果不是穆慎屿的警告还犹言在耳,敢伤害小辞,自己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养不熟的白眼狼,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手坑害!
周沁芳关切地望着他,语气悔恨,表情哀伤:“老张那个杀千刀的,居然想害你,我已经把他给开了,给你出气。”
她拿出帕子在眼角擦了擦,声音还有些哽咽:“我可怜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以前都是我做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原谅妈妈好不好?”
沐英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荒诞又可笑。
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的伤害,身体上的伤口有痊愈的一天,心里的伤口呢?
周沁芳的言行不让人觉得感动,只让人觉得背后满满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