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悬在正中,光辉茫茫洒落下来,将刷着金漆、绘着宝相的佛寺映照得宛若神迹。
相较争相去做那有缘人,求平安符的流程却简便,只是往功德箱内投个百两银,便足以了。
二人在寺中小沙弥的念佛声中一一拜过。
用罢斋饭,再去厢房中小憩,暂且歇上一歇。
苦檀香幽沉静谧,案几摆着一壶香茶,另有餐后小食在旁,都是些甜点,印作莲花、菩提的样式。
他俩几近挨着坐在软榻上,暖阳透过窗隔落进屋里,道道春光映照下,空中是粒粒尘埃。
枝头新芽轻晃,平添几分午后的倦意。
“京城里到底还是和别处不一样。”孟秋想起上回共他在益州滇南郡,到街上某处寺庙里拜了普贤菩萨,以及磕磕绊绊求的愿,忍不住笑起来,“多亏您那次教过我,才让我刚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燕承南经她一提,便也低笑,“你还记得?”
“记得,都记得呢。”她眉眼一弯,异想天开的说道,“不如哪天有机会,我们去还愿吧?”
确实是异想天开。
滇南城相距京都足有上千里路,即使尽快,一个往返也得将近月余。而燕承南不论是现如今,亦或往后,都绝非能轻易脱身这么久的。
一如皇帝所说,她所求的帝位,不过是另一种的,听起来更令人羡艳的——
囚牢罢了。
孟秋显然是也反应过来了。
“好。”正当她不知该如何的时刻,燕承南却宛若寻常般,含笑应她,“若有机会,我便与你一同去那座庙宇还愿。”
说罢这件事,两人倚在一处,读着书屉里摆着的经书。
大都是燕承南一边为她念,一边为她解释林林总总的典故。她则愈发在这温和低柔的语调中犯困,终了,靠在他怀里,额角抵着他肩窝睡着了。
春阳明媚,随着时间流逝,使得移动的光影斑驳,更衬得满室温暖。
愈发衬出两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柔情缱绻。
鸟雀啾唧声清脆而婉转,枝叶飒飒,正是岁月安稳静好。
将孟秋在小榻上安置好后,他轻着手为她披好薄毯,又不禁在她身畔停留良久,方才离开。
燕承南前往空玄的禅室中。
空玄朝他念着佛号行礼,他便还回一礼。
“阿弥陀佛……”空玄口道,“殿下心意还不曾改?”
他答,“仍不改。”
“听闻殿下前不久约见抱朴道长,他应当也劝说过?”空玄依旧慈眉善目,只在话音里略显悲悯,和缓的再道,“长此以往,得苦果、受业孽,恐是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纵使如斯,”他字句清晰的说着,“不愿改。”
至此,空玄缓言道出一首偈语,再对他双掌合十,又行佛礼,“……阿弥陀佛。”
回头是岸。
四个字儿说来容易,真正待到要做之时,方知刻骨铭心。
燕承南回到厢房的路上,心中所思的,还是空玄大师所曰的四句偈子。
却望浮光远,鳞波不暇闲。
愿为天上月,清白满人间。
“待我登基临位。”
他心中想道,“她便必不再做停留了。在此之前,务必留她下来。”
“若不成……”他驻足,衣角被花栏边沾着露水的枝叶浸湿,染上靡艳红痕。
他想,“若不成,我便等到她回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