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简云台挑眉,“我们认识?”
他这一年见到了太多的人,形形色色的人从脑海中掠过,只不过是一年时间,有些人的面孔就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了。眼前的这个女人,他没有什么印象。
这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女人,五官普通,面黄肌瘦,只有一双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在阳光下亮得惊人。
女人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简云台看了眼教父,回头时心里更困惑,“我们认识吗?”
胖子也爬了起来,迷惑挠头说:“这位大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你说啊。我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不会因为你说错了啥话,就喊打喊杀要踹你一脚。”
女人看向胖子,微愣后抿唇一笑。
她轻轻张开了嘴巴,唇齿之后,是断了半截的舌头,口腔内空空如也。
“……!”简云台瞬间反应过来,胖子同样也惊喜凑上前,“哑女?!”
哑女点了点头,怀念般笑了。
镜子里,简云台将哑女送到了花园孤儿院。但是在现实世界里,他其实和哑女没有见过面,顿了顿,简云台惊喜问:“你当时在树林里,没有被士兵杀害?”
哑女笑着摇头,歪着头摘下了渔夫帽。右侧的耳朵部位同样空空如也。
教父这时候才走上前来,说:“昨天她主动联系我,写了一些话——显然这些年她已经认字了。她说她当时在树林里被瑞芝救了,瑞芝将她安顿好后,就带着婴儿离开了。”
镜中世界,是简云台救了哑女,使她免遭割耳死亡的悲惨结局。
现实世界,则是简瑞芝救了哑女。虽说救援不及还是让她失掉了一只耳朵,不过好歹将命保了下来。
教父心中感叹不已,继续说:“她有话想要对你说,我就带她过来见你了。”
“什么话?”简云台看向哑女。
哑女走上前,轻轻拥抱简云台,又眼眶通红退后了两步。
她伸出右手攥拳,大拇指弯曲点了两下——这个手语,简云台认得。
哑女在镜中也对他做过。
“谢……谢谢……”哑女笑着张开嘴巴,口齿不清,囫囵吐出这两个字。
简云台愣滞片刻,也跟着笑了。
“不用谢。应该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当初陪我妈妈,一起挨过了她最艰难的时期。”
哑女惊慌失措,连连摆手,正要再做一些手势,胖子就已经自来熟一把捞过她的肩膀,兴奋道:“你还活着?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呢。走、走,瞧你瘦的,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胖子兴高采烈将哑女扯走,絮絮叨叨念个不停,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巨大欣喜感。
又有一簇鬼火从灰塔上掠下,人群被裹挟着离开,红雾散尽。
简云台看着胖子和哑女的背影,嘻嘻哈哈,欢呼雀跃。他们混入了人流,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人群面上满是紧张,以及对未来的期待与兴奋,与莫大的憧憬。仿佛有一张世界大地图被摆在了眼前,原本是雾蒙蒙的,可是这些灰暗的地区很快一一被点亮,简云台突然开始心跳加速,满是心潮澎湃。
不知道为什么,他猛然间想起了生父段于景去世前,写给简瑞芝的那封信。
信上寥寥数语,道尽辛酸。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