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压下的躁动被三言两语重新挑拨起,附近一周围坐的难民爬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
“他们是朝廷派下来的?”
“真的假的?”
“哪看出来的?”
“不是说有人认得?”
疏散的人群向中间聚拢,方禛目光锐利地刺向刘厓,刘厓连忙挥手:“不是,不是他们!朝廷派来赈灾的还在路上!”
妇人在地上爬,一手抱着幼儿头骨,一手死死拽住了容瑾的衣摆,她近乎绝望地哭喊:“官家的,官家的!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啊!”
他们被人群围在中央,靠前的都是杵着树枝当拐杖,饿得只剩皮包骨的男人,为首的人颤颤开口:“皇爷,我们都饿得不行了,实在是等不了三天,那狗官诓骗我们,三天又三天,哪来的那么多三天可以等。”
容瑾无可奈何,妇人攀在他腿上哀求他推不开,围过来的人群乌泱泱一片,窒息的恶臭铺天盖地袭来,只能坦然公开:“永平的情况我已了解,朝廷一定会放粮给你们,咱们先散开,有需求都会满足的,先把病治好。”
“要吃粮就得等,莞城的粮哪是那么快就能到的,我知道你们饿得不行,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方禛厉声呵斥他们继续往前涌动的趋势,容瑾面善两人一唱一和也能稍微拖点时间。
“别挤别挤,都往后推。”容瑾一手扶着扒着他腿不放的妇人,生怕她被挤到地上给踩死,若是在此时闹出人命,后果不堪设想。
难民听了容瑾的话,神情有了一丝松动,开仓放粮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好比没有结果的博弈,他们输得倾家荡产但总想着再博一博,最后落得庄家通吃的下场。
人群往后退了退,却有人在此时高喊:“朝廷根本不顾我们死活,派两条狗唱戏给我们看,他们要吞粮仓还要杀了我们,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把他们杀了逼朝廷开仓放粮!”
花白刀剑从人群中猝然高举,那些乔装成难民浑水摸鱼的人从四面八方靠拢,带头的人随手捅死一个小孩就往人堆里丢,上挑的死鱼眼邪光凝聚地盯着容瑾的双眼:“朝廷走狗杀人啦!我们要反抗,不能再任人宰割,逼朝廷开仓!逼朝廷开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小孩瘦弱的身躯淌出大片殷红血泊,人群向两侧炸开先是一寂,随后爆发出惨烈的尖叫怒吼,妇人的双脚触碰到血泊,近乎扭曲的面容僵硬地往后转动,尖叫声几乎要刺破容瑾的双耳。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疯了,她疯了。
容瑾往后退步,方禛已是拔出了剑准备随时和他们搏斗,那到剑光折射在前排的每个人脸上,惊恐、不安、积压到极致的愤恨情绪,直接引爆懦弱的羊群。
“杀——杀了他们!”
难民们抄起手边的东西疯狂地砸向他们,他们对着容瑾方禛喊打喊杀,势必要用他们的尸体换来一口热饭。
人群中竖着刀剑的人脸上流露出得逞的奸笑,慌乱间,容瑾在人群中寻找刘厓的身影,这些人很可能就是他找来的,他四下扫视一周,哪里还有刘厓的身影,方禛也意识到了,低声骂了句脏话:“他跑了!”
容瑾夺过扑上来的难民手里的木棍,一棍横扫了从后方包围上来的人,四五个人应声飞出半米。
那些杀手本就不指望靠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把人杀了,拔刀连砍四五个挡在身前的的人,弯刀嗜血更是寒芒尽显,那人猛地跃起逼到容瑾身前,刀锋直面狠狠劈下。
骤然,方禛横剑格挡,冲着身后的容瑾大喊:“还不跑!”
容瑾看了眼方禛轻微颤抖的剑身,当即头也不回地用棍横扫出一条道,跑进村旁的林子。
树林杂乱地势复杂,寻常人进去了很可能迷失在其中,容瑾前脚进去,后脚就跟着进了四五个杀手。
日暮黄昏,只要撑到天彻底暗下来就好了。
容瑾在林中暂时绕开了这群人,在某处停下,环顾四周,荆棘丛生,弯曲的树根拔地而起,虫鸣、风声交错杂乱,晨间凝结的雨露被硕大的叶子鞠着,风吹叶动就往下滑落一颗水珠,林里死般沉寂。
还不能松懈,他想。
他右手撑着树干,脚下的影子晃动,树枝“吱吖”一声,他抬头看去,那人倒挂在树上,垂下来的衣摆倒映在容瑾骤然放大的瞳孔里,他当即舞棍,棍棒劈头盖脸地向树上的杀手削去。
刀锋横扫,木棍被劈成两段,刀口逼近容瑾的脖颈,数道黑影从空中跃出成了容瑾脸上的大片暗色,皮开肉绽,热血飞溅,容瑾钳制住那人的双手,肘部向腕侧压顶,刀落到手里的同时尸身倒地,刀不足臂长,挥动需带动身子往前。
索命的杀手因地上的人而有了一丝犹豫,趁这瞬间空隙,容瑾突出重围往树林更深处逃去。
容瑾不敢掉以轻心,这些人不一定是刘厓找来的,但要他们命就不会只派这么些人,后面定有援军。
他沉寂在树冠间,犹如受了伤正在隐匿养伤的困兽,枯叶碾碎细密的声音在双目紧闭时徒然放大百倍,冷静下来才能觅出生路逃出生天。
在此时呼吸声都成了累赘,再微弱的呼吸都有可能成为一击毙命的陷阱。
极度寂静中,他捕捉到一瞬剑鸣,破空而出的断剑并无杀气,容瑾脑中紧绷的弦扯动,双手拔刀斜砍,断剑“铿”地飞了出去插|进腥泥。
“是你。”容瑾硬生生压下暴起的情绪,双手因用力过猛而颤动,含着霜意的目光锁定面前树枝上蹲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