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有江水穿城而过，四周青山环绕，酷夏绿意盎然，入冬寒湿入骨，每年这时节，火锅店的生意都格外兴隆。
朱律师是位守时自律的神兽，每日花在填肚子上的时间并不多，火锅烤肉之类浪费时间的就餐行为他从来不参加，当然以他今时今日的财富与地位，也无人能勉强他陪饭。
今日算是特例。
他开车载着孟曲去了本城有名的潮汕特色牛肉火锅店，将点菜权上交，孟曲估摸着朱律师的身价，豪爽点餐，限量供应的雪花牛肉、手打牛肉丸超大牛筋丸、牛腩特色煲各来一份，烤牛肉串必须走起，牛肚牛百叶牛舌也是不错的选择。
孟曲的点法就是把菜单上面的经典菜色通通来一遍，她还特别客气：“异日有暇，朱律师来地府作客，我必熬汤备酒以飨旧友。”
朱霄一本正经应下来：“好啊。”想想又不甘心，委婉诱惑：“你有没有觉得比起阴森森的地府，还是阳间热闹好玩些？”
“别提了。”比对结果太过惨烈，打击她这位地府公职人员的自尊。
服务员端了汤锅子上来，各种菜品流水般送了过来，就放在触手可及之处，孟曲往汤锅里加牛肉丸：“阳间的发展一日千里，地府还恪守着千年陈规，不怪阎君要扫除积弊启用人才革新。”
她痛心疾首的啃了一块肥美的牛腩，如同阳间许多社畜加班狗，提起本职工作便是一肚子牢骚：“阳间到处都焕发着勃勃生机，地府却暮气沉沉，缺乏竞争动力，众鬼都是混吃等死，哪有人搞建设啊？”
劳动就是第一生产力，奈何地府引进的劳力鲜少有踏实肯干的，更多的鬼反而觉得协助阎君改革的彭亮有毛病。
——活着折腾就算了，你特么都当鬼了，就不能消停会儿？
是迷魂汤够不香，还是清明收到的纸钱不够厚，祭品不够丰盛？
听说许多社畜加班狗们活着的最大梦想就是不用早起打卡上班，而是躺在家里数钱，到了地府才忽然发现实现了这一终极愿望，从此只要躺在棺材里数钱，永远有花不完的冥币，逢年过节享受不尽的美食，还奋斗什么呀？
阳间与地府的区别也就在这里。
大家轮回转世托生为人，便将前尘尽忘，都恨不得在天地之间留下一点永恒的念想，有拼命搞建设促进社会大力发展的工作狂，也有想要血脉不绝致力于人口发展的结婚狂，总归活着就是花样百出的折腾，最明显的结果就是科技与生活都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飞速发展。
但地府却大为不同。
如果说阳间是人生的，那么很多人都会以为地府是人生的终点，从来不知道一体两面，阳间与地府不过是轮回这枚硬币的正反两面而已，硬币不断被投掷，轮回永无终点。
他们在卯足了劲儿奔跑拼搏，踏过黄泉这道终点线，便以瘫着的形式度过鬼生，等待下一轮投胎，毫无期盼跟干劲。
阎君的动员大会都开到了第八回，酷爱管理的彭亮制定了十几版改革计划书，但实施起来效果大打折扣，他仅剩的几根头发如风中黄叶，即将不保。
朱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听孟曲的口气她仿佛下一刻便要回地府做阎君的左膀右臂，大展拳脚助阎君改革。
“你不会是想……吃完这顿火锅就回地府去上班吧？”
孟曲涮了一片雪花牛肉，蘸沙茶酱三两口咽下肚去，笑出一口白牙：“我听说你们阳间有一种大侠，每日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忧国忧民嫉恶如仇，但有不平之事，恨不得从网络的一端爬过去咬死对方，侠肝义胆真是令人敬佩！”
朱霄：“键盘侠？听起来好像在讽刺。”
“不不!”棒球帽下面的一双大眼睛闪着狡黠的笑意，孟曲真诚的说：“我很欣赏他们，并且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按照他们的行事方法，我只要闲来能替阎君摇旗呐喊，支持他老人家的地府吏制改革，就算是尽职尽责了。”再说阳间的美食业经过千年发展，竟然衍生出了许多菜系，为着迷魂汤新口味的开发，她总要多吃几家，才算没有白来度假。
孟曲都要为自己度假还不忘工作的勤奋精神给感动了，滚烫的毛肚入口，她差点被烫出了眼泪：“唔，真好吃。”
好吃到想流泪。
要是阴冷的忘川河边能涮火锅，岂不美哉？
“你不会提前结束假期就好。”听起来孟曲不准备回地府鞠躬尽瘁，朱霄长松了一口气，亲自上手替她烫肉：“多吃点。”温柔的目光犹如注视着一只毛发稀疏的幼鸟般慈爱：“当年你照顾我尽心尽力，我总想着有机会回馈你的恩情。”
虽然……孟曲照顾他的伙食不那么尽鸟意。--
孟曲脑子里闪过一个片断，她身处火海，如堕炼狱，耳边是急切的鸟鸣声，眼前闪过一道火红色的影子，直冲着火海而来，好像要冲进她怀里，却在咫尺间吐出一大团火球，如同投掷过来的石头般砸中了她的肩膀……
她不由自主隔着运动服摸了一把右肩：“你会吐火球？”
朱霄神情有些躲闪：“你……想起来了？”
谁小时候还没点黑历史啊？
“好像有一点印象。”孟曲啃了一口超大牛筋丸，有点不满：“你用火球砸我来着。”隔了千年光阴，她居然还觉得左肩隐隐生痛。
“那是救你！”从来稳重理智的朱律师赶忙为自己辩解：“我当时太小，也没学过什么法术，唯一的本能就是……就是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