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尊贵无双的世家女,却嫁做商人妇,这件事在当时的绥都可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安国公府也一时沦为世家笑柄。
当初老安国公虽同意了这桩婚事,可顾及面子却也放下狠话,不再认这个女儿。
但苏宜姝还是执意嫁去了江阜。不同于话本子里的桥段,苏宜姝不曾后悔,颜安楼也不曾负心。
夫妻二人相伴二十余年,情意甚笃,育有一子颜南轩,一女颜沅。这些年一家人在江阜过得很是不错。
可如今……颜氏因商户的身份寸步难进,生意场上也因没有靠山而被人打压,家族传承下来的缬布(染布)法子也出了些差错。
颜沅之兄寒窗苦读十余年,打算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扶持家族。
加之颜安楼的亲妹妹,即颜沅的姑母前些年机缘巧合下入了宫,也需要有个娘家人在前朝扶持些。
颜沅刚及笄,其母就去信安国公府,打算拜托自己的母亲给颜沅寻一门绥都内的婚事,以便将来全家搬至绥都。
虽老安国公病逝前,苏宜姝也曾归家,两家未断了走动,但如今颜沅去安国公府还是有些尴尬的。
她如今只是商户女,纵使江阜颜氏有钱,可在绥都世家看来金银那也是俗物一堆,颜沅更是择亲的下下选。
这也是庄嬷嬷紧盯颜沅的缘故。颜沅从小病弱,也被养得骄纵了些,若是行为举止再出了什么差错,婚事只怕愈发艰难了。
庄嬷嬷正说得起劲,却见颜沅和青黛已经开始挑选起衣饰,她连忙停嘴,拍了自己的头,“诶呦”一声,忙着说:“夫人给娘子准备好衣裙了,且等奴婢去拿来。”
颜沅闻言有些错愕,母亲怎连这样的小事都准备周到了。一旁的青黛笑道:“夫人果真处处惦念着娘子呢。”
片刻后,颜沅忍着困意,换上了一身浅蓝色底白玉兰花连烟月华裙。
庄嬷嬷给她仔仔细细地梳了个坠马髻,头上簪了个珍珠玲珑八宝簪,又抚平她衣上的褶皱,顺势将一个白玉镯子套在她手上。
一行人刚拾掇好,船身就剧烈颠簸几下,抛了锚,靠岸了。
众人悬在半空的心也落了下来,在路上漂泊了许久,终是到了绥都的码头。
颜沅带上轻纱帷帽,被青黛扶着走下画舫。
安国公府的马车是早早在此等着的,打头的是老夫人身边最有脸面的常嬷嬷。她发鬓斑白,用头油抹得利落,连根头发丝都没落下来,瞧着便是个极精明的人。
岸边吹来带着腥味潮湿的风,吹动了颜沅的帷帽,连带着满头微卷青丝也随风摇曳,隐约露出靡颜腻理的小半张脸。
颜沅常年喝药,对味道甚是敏感,那股闷热带着鱼腥的味儿直往她鼻子里钻。
痒意从嗓子眼爬上来,她拿起手帕掩唇,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庄嬷嬷担忧地拍着颜沅的背,断断续续的咳声也唤回了常嬷嬷的思绪。
瞧着颜沅的打扮,常嬷嬷脸上褶皱的角度更真切了些,“表姑娘快上马车,歇一会儿……等老夫人见了您呐,一定会高兴的。”
庄嬷嬷年轻时与常嬷嬷是旧识,多年未见也生疏了些,可她眼珠一转,想着去打探打探消息,便随着常嬷嬷同坐后面那辆马车去了。
……
紫苏一把掀开最前面的马车帘子,蹦着上了马车。她是颜沅身边另一个侍女,年纪尚小,心直口快。
此刻她嘟起嘴,气鼓鼓地说:“苏家明摆着没把娘子当做一回事儿,连个主子都没来。”
青黛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小祖宗哦,下次说话注意地方,若是被人听见了,还以为娘子如何不满呢。”
紫苏讪讪,也悟过来自己失言,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二人转头看向颜沅,却见她坐得端正,莹白的小脸因着刚才的咳嗽微微泛红,垂眸叫人看不清神色。
青黛、紫苏便都噤了声,娘子刚及笄,夫人要将她送来绥都,属实有些仓促。
想来娘子也是不愿的,在家中,娘子是全家的掌上明珠,整个江阜地界随她折腾。
到了绥都,即使是自己的亲外祖家,可娘子人生地不熟,终究算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
自此一路沉默无言,只余马蹄踢踏落地夹杂着辚辚车轮声,枣红色的骏马高扬着头,稳稳地拉着车厢,驶过人声喧嚣的朱雀大街,向着权贵扎堆,寸金寸土的拱辰街而行。
马夫微勒缰绳,骏马嘶鸣声随之响起,马车停稳在安国公府的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