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他走了两步子张意之突然想起,便又唤住他:“裴大人。”
裴镜渊诧异,顿住脚回过了头。
张意之亲手从那下人手里接过了伞:“大人的伞还是带着。”
裴镜渊并没有马上伸手来接,他静气地瞧着张意之:“大人现在不给我,便是日后上朝的时候也有机会的。”
这样一句话也是无用的客套,张意之向来厌恶这些无谓无解的客套。
所以她伸长了手臂干脆直接又利索地将伞塞进了裴镜渊怀里,边塞边说:“这伞的边缘已经叫风给吹干了,不会将大人的衣裳弄脏的。”
裴镜渊不得已伸出手臂弯出一个空来收在怀中,笑道:“张大人真是客气了。”
如此说完,终于无话可说,看张意之把伞塞回到裴镜渊怀中后就缩着袖子收回了手、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往日里再装作客气相迎送几句的样子,裴镜渊哑然失笑,也立刻拱手后转身离开了。
张意之见他走远,思索片刻后转身对着身后那个下人小声呵斥,颇有责备的意思:“你今日为何如此魂不守舍,三番两次出错了,实在是不应该。”
那下人吓得把头塞在胸膛上,双手无力地垂在腰腹之间,那里除了束带还有一根格外醒目的白丧巾,他支支吾吾:“小人,小人……”
“有什么话不能立即爽快地说出来呢?”张意之双手从袖子中拿出来,急急问他。
于是那下人打定了主意,如实相告:“原是今日,不仅是大娘子下葬的人日子,还是小人亲娘的祭日。”
张意之恍然大悟,同样是守孝的日子他留在府上为张意之戴丧却因此不得已舍下母子亲缘,可他心里念着,难免失意落寞。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向管家告假?”
“管家事忙,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我不认这个理,你有未尽之言。”张意之拢着手,方才在祠堂中捂得人生汗的长袖衬衣在此刻这个风口上被雨水微微浸润,又开始遍体生寒,她忍住没动,想听他说完。
“再忙,不会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那人面色不佳,张意之大体上能猜得是什么事情。
所以她问:“现在后院的事情还是二房在管吗?”
“是。”那下人卑躬屈膝。
“做事这么不周全难道就没出过什么纰漏?”张意之反问。
“是出过一些……但是二房的人很快就能补上。”那小人不敢抬头直视张意之,只能弯着腰小心翼翼说道。
“好,既然出了纰漏自己补上,府里的流水账计想必不会太清白了。”张意之这是一句仰起头来看着天边滴着水的琉璃瓦当,发出的一句喂叹,已经感受到日后艰难。
“长房的人从未管过。”这不是疑问而是怒其不争的陈述。
“……”那下人有一瞬间怔愣,继而诚心诚意说道,“家主与长公子忙于朝堂事,不敢再叫大人们为这些家务事操劳。”
“这话是谁同你说的?”张意之背着手习惯性地去摸右手大拇指上那一颗小小的黑痣。在她的大拇指指关节外侧,芝麻粒大小一颗。
“是……大娘子。”那下人有些迟疑。
大厦将倾、黄粱梦醒,世家大族瓦解垮塌,诚如此败,初见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