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来,渐渐地,掌声响成了一片。我和孙霞拼命地鼓着掌,心里只希望这掌声不要停,不要停。
但是最终,他们的节目还是落选了。评委们以这个节目“过于成人化”、“尊重班级意见”为由,拒绝了他。这几乎是注定的结局。奇迹不可能出现。
陆义阳和“大头”二话不说,就从人群中冲了出去。我想追上他们,脚步却沉重得不能移动。我看着他们快步穿过学校中心的花坛,消失在学校大门口,那里,火红的落日正在失去它最后的阵地。
当第一阵秋雨在一个傍晚悄悄降落小城,天气明显变凉了。席子收起来了,短袖和连衣裙收起来了,凉鞋收起来了,风扇擦干净收起来了,夏天如海水退潮一般退出了季节的舞台。
当我坐在写字台前,望着窗外院子里弥漫的越来越浓郁的夜色,感受到秋天所带来的与夏天完全不同的情绪,就像一双有着温暖掌心的手,缓缓抚平心里所有的躁动。我想着,在与我一墙之隔的窗口,也正亮起一盏台灯,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洒落在那没有了葡萄树、没有了音乐和舞步、寂寞了许久的院子里。
当我们都穿上了套头毛线衫,当我又换了一本新的歌词记录本,当陆义阳学会了骑他爸爸那辆老永久,当我们以为“霹雳舞”已经像落叶和露水一样成为不可追寻的记忆,生活却猝不及防地来了一个颠簸。
那天下午课间活动时,我和孙霞一起下楼,去操场边上上公共厕所。那是学校唯一的厕所,一排水泥平房,用一堵矮墙分开男女厕所。女厕所用的是木头座架,下面挖了很深的粪坑,积着陈年累月的屎尿,又厚又沉,爬满了肥白的蛆虫。我们憋着气,找了一个干净点的座架,轮流上了厕所。就在这时,我们听到外面的操场上,像炸开来一般地闹腾起来。
我们急急地拉了裤子,跑出来,看见篮球场边上围了好多人。“打架啦!”“快去叫老师!”有人大叫着。我们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凑热闹,就听见一声怒吼:“老子今天废了你!”我猛地一个激灵,是陆义阳!
我和孙霞挤进去一看,只见陆义阳满身尘土,正和一个男生激烈地滚打在一起。那男生个子不高,却是十分凶悍,左手死死地抓住陆义阳的面皮、几乎抠到他的眼睛,右手握成拳头,却用食指弯曲突出的关节专门攻击他的眼睛、太阳穴等薄弱的地方。陆义阳右手抓住他的手腕,左手拼命地防御着。而“大头”正忙着和另一个男生打架,只见他猛地弯下腰来,用头往那男生肚子上一撞,就听一声“唉哟”,那男生捂了肚子急退两步,一屁股摔到地上。“大头”转身来支援陆义阳,他又想用这招“铁头功”,“啊”地大叫着就朝那男生撞过去,不料那男生早料到了,身子敏捷地一侧一让,“大头”没防备,撞了个空,势头太猛,竟一头扑了出去,摔了个“狗啃屎”。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大笑。
“别打了!别打了!”我和孙霞急得直叫。
“大头”被嘲笑,自觉受辱,更是红了眼睛,看到地上小半块残砖,想都没想就抓在手中,一骨碌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就朝那男生的头上打去。
陆义阳一眼瞧见,忙挥手去挡“大头”,手下一松,那男生一拳头狠狠砸在陆义阳脸上。
“啊——”
陆义阳一声惨叫,痛得在地上打起滚来。
操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吓得好像魂都掉了,呆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尖声大叫:“打人啦!”孙霞跟着我一起大叫起来:“打人啦!打人啦!”
早有同学飞跑过去叫了教导主任,他匆匆赶过来,气得一张长脸更拉得跟鞋拔子一样,吼道:“打架的同学统统跟我到办公室!”
我顾不上上课了,跟着陆义阳和“大头”去教学楼对面的办公楼一楼的教导主任室。陆义阳左边眼角肿起老高,肿得整只眼睛都成了一条缝,额角、手臂上都擦破了皮。教导主任叫来了校医务室的老师,给他检查了一下,说应该是皮外伤,大家才都稍稍放了心。
教导主任关了门,用他特有的公鸭嗓子大声训斥参与打架的四名男生。我、孙霞和几个一起打球的男生等在门外。我从他们口中得知,一开始大家都各自占着一个篮筐打篮球,可是后来四(4)班的男生把篮筐打歪了,就在夏威的带领下,过来抢占他们的篮筐。陆义阳不让,那个夏威就骂他“待一边跳你的‘霹雳扭屁股舞’去,别跟老子抢篮筐”,不说“霹雳舞”还好,一说“霹雳舞”,陆义阳就炸了。
我偷偷地从窗口往里面看,看见四个男生站成一排,全都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陆义阳的眼睛肿着,额头和手臂上涂了好几块红药水,看上去伤势惨重。他发现我在窗口偷看,用另外一只好的眼睛冲我眨了眨。
教导主任发现了我们,开了窗驱逐道:“站在这里干什么?也想吃批评么?赶快上你们的课去!”
我和孙霞,跟着那几个男生只好回教室去。一路上,他们还议论纷纷,说这个叫“夏威”的男生,出手太阴,打架专挑人的要害。还有人说,这个人就是个下作胚,早就被他重男轻女的爸妈惯坏了。他上面还有个姐姐,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有一次听他自己吹嘘,说他趁他姐姐睡觉的时候,脱了她的裤子看过了,从此自诩是个“男人”。
我和孙霞听得直皱眉头,想不到我们学校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坏胚子。想起来,这男生虽然又矮又瘦,一张瘦条脸上嵌着一双三角绿豆眼,眼中却透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早熟和狠劲。跟他比起来,陆义阳那些所作所为只能算是调皮捣蛋,而不能算作是“坏”了。
那一节课我上得极不专心,不时望向窗外,教学楼和办公楼中间的那块狭长型的蓝天上,秋天的云朵显得格外深远,带着深青色的影子,缓缓变幻着飞过去了。
下课铃一响,我就赶紧收拾书包,想着要过去找陆义阳一起回家。这时班主任语文老师走了进来,叫我道:“炎雪,你过来一下。”我一愣,跟着老师走到教室外的走廊,只听她说道:“炎雪,你跟四(2)班的陆义阳住得很近吧?麻烦你回家通知一下他父母,让他们赶紧到学校来一趟。”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
第9章挨打
那天吃好晚饭,天都黑了,陆叔叔、王阿姨和陆义阳都还没有回来。妈妈和小张叔叔正在商量他换工作的事。老早就听小张叔叔说过,由于粮、棉生产效益低下,县里决心调整农业产业结构,我们这个全国知名的产棉大县以后要大幅度减少棉花种植面积,棉纺织业肯定要大受影响,他打算从厂子里出来……小张叔叔要放弃铁饭碗,妈妈一开始是不赞同的,不过后来不知怎的改变了想法,反而劝着他早点下决心了:“现在国家开始重视乡镇、私营经济,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乡里有好多人都开始办厂子了,你要是想干,我不反对,不过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