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年轻那会子,肤色或许还能同她比上一比,可到底是上了年纪,对面的姜姝正值如花似玉的年纪,无论是那面色,还是神态,都压了朱贵妃一筹。
再被那双泪光点点的眸子一瞧,朱贵妃身上刚酝酿出来的那股子娇柔,自个儿都觉得有了几分东施效颦,几不可察地敛了下去,故作轻松地道,“本宫就说,能让范大人收心的人必定不俗,今儿本宫总算是瞧着了,夫人这模样也不枉范大人爬了一回墙。”
朱贵妃说着便要伸手去扶她,姜姝也迎了过来。
然终究还是抵不住体弱,喉间的喘咳一上来,姜姝立马背过了身子,接连不断地一阵猛喘之后,朱贵妃伸出去的手,也缩了回去。
赶紧让春杏扶着她入座,又让福嬷嬷去准备茶水。
等姜姝喘过那阵子了,贵妃娘娘才关切地问道,“夫人这身子,这么久了还是没有起色?”
“我”姜姝一开口,又不行了,身旁的春杏见状,只得替她回答了朱贵妃,苦着脸摇了摇头道,“娘娘不知,大人为了夫人的身子,什么法子都寻了,太医也把过脉,上回大人还专程带着夫人上了一趟江南,寻常青法师开了个药方,如今吃了大半个月的药,平日还算好,一落雨,便是如此”
朱贵妃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是她请来的。
落雨天不便,她也知道。
朱贵妃催了一声嬷嬷,“赶紧给夫人奉茶”朱贵妃话音刚落,福嬷嬷还未上前,春杏便从身后晚翠手里拿了一个包袱出来,“还请娘娘见谅,常青法师给药之时,尤其交代了,夫人这身子平常的茶水饮不得,专门给了个方子熬了水,奴婢今儿都带上了”
春杏说完,便从包袱里翻出了一个水袋,递给了姜姝,“夫人喝一些吧,先缓缓,回去了再煎药。”
福嬷嬷端着茶盏僵在了那,看了一眼朱贵妃,朱贵妃的眼皮子不动声色地一颤,却依旧担忧地道,“本宫倒是不知,夫人的身子竟”
说完这才自责了一声,“早知如此,本宫就该另选个日子”
姜姝饮了一口那水,喘咳声终于平息了下来,虚弱地道,“不怪娘娘,是臣妇不争气,这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就算大人找了法师,寻了那神丹妙药来,怕也是为时已晚”
那脸上的哀苦之色,锁在眉目之间,竟是悲恸至极。
朱贵妃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其眸子里的一滴泪水,淬不及防地落下来。
朱贵妃一身的娇气,今儿遇上姜姝,不仅没处施展不说,还得出声相劝,“夫人说的是哪里话,夫人自带福相,又有范大人护着,怎可能治不好,这药也才吃了大半月,能起什么效”
姜姝摇头,“承蒙娘娘安慰,臣妇哪里有什么福相,臣妇自己的身子自己岂能不清楚,旁的便也罢了,臣妇也没想过能多活一年,就是苦了大人啊,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他”
姜姝说完便垂下头,拿起娟帕抹起了泪。
朱贵妃捏着心,再次相劝。
小半个时辰过去,朱贵妃心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尽顾着安慰她了,进宫了二十几年,她怕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消极,满腹哀怨的人。
能安慰的词儿自己都快说尽了,她却还是能寻出一个由头来发愁。
朱贵妃突然佩服起了范伸,这样的人娶回去,怎受得了
俗话说的好,跟着什么人,过什么样的日子,跟着心境开阔的人,久了寿命都会长些,若是遇上这么个动不动就自怨自艾之人,自己的心情都跟着丧上几分。
朱贵妃有些提不起劲儿了。
尤其是姜姝还时不时地喘咳上两声,时辰一久,咳得她嗓子也跟着痒了起来。
朱贵妃很想岔开话题,姜姝却似乎说上劲儿,竟是缠着她不放了,眼泪就跟不要钱地似得,什么事儿到了她嘴里,都能唱衰。
朱贵妃碍着她的身份,又有事情相求,只得受着,实在是听的口干舌燥了,便回头让福嬷嬷拿了几样皇上赏赐过来的稀奇瓜果。
本想打发她一下,将她从那话头子拉出来,姜姝却什么都没碰。
平常的茶水饮不得,东西不能乱吃。
说累了喘上了,便又饮一口水袋里的汤水,缓和了下来,又继续接着说,朱贵妃试着几次转移话题,想从她嘴里套几句话出来,都被她扯到了十万八千里,完全挨不着边儿。
朱贵妃听够了,也受够了,终是趁着她饮汤水的功夫,暂时放弃了,一声打断,早早让人开了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