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说容易也容易,说艰难也艰难的抉择。林又元最终睁开了眼:“本来是我,林觉水主动去了,这是我对不起他的第一件事。”“那之后,父亲下狱,他接受审查,不让探视,音讯全无,家里被抄得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留下,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勉强找了个棚屋栖身。”“母亲身体不好,再加上又受了刺激,我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来给她抓药看病,她仍是在饥寒交迫里去了。”“林觉水走之前说,短的话,我把荷花酥吃完他就回来了,长的话也就三个月,到时候他带着我和妈妈去上海,就住在理大旁边,天天买荷花酥吃。”“可是他食言了,直到我用一床破草席卷了妈妈已经发臭的尸身扔到了乱葬岗里,他也没能回来看她最后一眼。”“这是他对不起我的第一件事。”“那之后,我又遇见了两个人,一个是你的母亲,另一个则是……”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仿佛能透过镜头看见林厌身边坐的人是谁。“你应该猜到了,他就是宋余杭的父亲。”宋余杭浑身一震,想起了冯建国把那把枪交到她手里时说过的话。“弹道对比结果出来了,这把枪和你父亲当年丢失的那把一模一样。”林又元接着道:“至今想来,虽然穷困潦倒,但那仍是一段很快乐的日子。在一次街头斗殴中,我身受重伤,被宋余杭的父亲宋亦武捡了回去,送到了医院里,在那里,我结识了你的母亲,当时的她在中心医院里做一名普通的护士……”***“十三床,伤口拆线啦,回去之后记得三天以内暂时不要沾水,有不舒服及时来就诊。”护士说着,轻轻按住了他的脑袋,把缠在上面的纱布拆了下来。离得近,林又元看见她胸牌上写着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苏悦。亦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自从林家失势后,围着他转的那些莺莺燕燕都销声匿迹了,他再也未曾近过女色。少年咽了口唾沫,心猿意马的,又说了几句浑话调戏人家,惹得小护士面红耳赤,把纱布往托盘里一扔扭头就走了。“护士长,十三床那个病人又……”“嗐,那人啊,出了名的泼皮无赖,警察都管不了,赶紧让他出院走吧。”听着一帘之隔医务人员的小声抱怨,林又元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把刚刚从小护士身上顺来的钱包装进了兜里。不多时,还是那个小护士进来。“手续办好了,你可以走了。”林又元一瘸一拐下地,走出病房大门,末了又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多嘴问了一句。“那我的医药费呢?”小护士没好气地道:“那天送你来的那位警官交了。”林又元顿时一阵后槽牙疼。“喏,就是那位。”宋亦武还穿着他那套黄不黄绿不绿的制服,手里拿了个笔记本往过来走。林又元扶着墙和他擦肩而过:“别以为你给我垫付了医药费,我就会感激你,这钱是你自愿给我的,我才不会还给你呢。”宋亦武停下脚步,哭笑不得,当然还记得不久前他在警察局里吆五喝六的那一幕。他也因此挨了训,不过年轻人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心胸豁达,人也敞亮。“不要你还,但是当时打架的那几个人还没落网,需要你协助调查。”话音未落,林又元已扶着墙走远了。警官摇摇头,笔记本在掌心里拍了两下。小护士见真的是他,迎上来,面色喜悦。“警察同志,我们科室商量过了,这钱也不能要您的,还给您退回去。”宋亦武摆手往后退:“不成不成,看病哪有不出医药费的……”苏悦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钱包,伸手一摸兜,没了,顿时面如土色。“钱……钱……钱没了……”宋亦武眉头一皱:“没事不着急,慢慢说怎么回事?”小护士结结巴巴地:“我……我一上午都在医院没出去过……钱包就放在右侧兜里,里面还有其他同事的捐款,要一起退给您的……”宋亦武用牙齿咬开了笔帽,一边听一边记:“从早上到现在接触了哪些人?尤其是能和你近距离接触的,外人。”小护士听他说着,突然想起方才她给病人换药时,林又元趴在她胸前,手也不安分。她还以为是在揩油,谁知道是……小姑娘涨红了脸,宋亦武也看着身后的走廊,想着刚刚走过去的那个背影,猛地把笔记本一合,拔腿就跑。“抓小偷啦!”苏悦也跟在身后狂奔,张嘴就喊。林又元听见身后的动静,连滚带爬跑下楼梯,摔倒在医院门口,爬起来就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