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停了下来。
萧震心一紧。
苏锦转身,也没看他,朝他右手点了点下巴,低声道:“手伸出来。”
特别自然的语气,像主子吩咐下人,又像熟人间的亲昵。
萧震下意识地顺从,伸到一半,想起昨晚救人时留下的烫伤,怕吓到她,又想往回缩。
苏锦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他手腕,布料下,男人肌肉硬如铁。
她吃惊,萧震更是心神一震:“弟妹……”
“大人别动。”苏锦依然没有抬头,左手攥着他手腕偏转,让他烫泡的小手指对着她,准备好了,苏锦抬起右手,拇指、食指之间,捏着那根绣花针。看着萧震的水泡,苏锦轻声解释道:“我小时候经常烫泡,不管它它一直不消,碍事地很,用针挑破挤出水就没事了。”
说着,她慢慢靠近萧震的泡。
萧震的手开始小幅度的颤抖,不受他控制。
苏锦终于抬眼,稀奇地问他:“大人曾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莫非还怕一根小针?”
萧震早已别开眼,试探着缩手:“多谢弟妹关心,我自己来。”
男人脸庞冷峻,看不出是不习惯来自女人的亲近,还是在生气她的大胆。可苏锦就是大胆,她看上这个男人了,他受伤她就要照顾,除非萧震明确说出他不喜欢她这样,她绝不会因为他吓人的冷脸就罢手。
低下头,苏锦轻笑道:“论舞刀弄枪,我不如大人,如何使绣花针,大人却是不如我。”
萧震还想推辞,苏锦一声低低的“别动”,他就真不动了。
男人老实了,苏锦专心为他挑泡。
萧震情不自禁地,不动声色地,看了过去。
听说女儿生病,苏锦起得匆忙,随手抓根簪子简单地把一头乌发绾到脑后就没管了,甚至她脸都没洗,白生生的脸蛋里透着一抹刚睡醒的红晕。此时她低着头,目光专注,长长的睫毛密密地垂着,秀挺的鼻梁下,她唇瓣丰盈,色泽润亮如刚洗的樱桃。一丝碎发散落下来,发梢细细的弯弯的,差点就要碰到她的唇。
萧震喉头滚动。
就在此时,手指上传来一丝异样,不是疼也不是痒。
苏锦刺破了萧震的水泡,迅速拿出随身携带的白色绣帕裹住他小指,轻轻地按压。
眼看着那干净的带着女人体香的绣帕湿了一块儿,萧震终于反应过来,自责道:“劳弟妹费力,还污了弟妹的帕子……”
苏锦眉峰上挑,歪头瞧了他一眼,开玩笑地道:“大人若觉得愧疚,回头赔我一条帕子便是。”
倘若苏锦是个名门闺秀,她再喜欢谁,也断不会说出这种话,但苏锦不是闺秀,她是市井长大的没有母亲教养的孤女,天天站在街头卖包子,听多了男人们的调戏与妇人们的闲言碎语,苏锦不但胆大,俏皮话也是张嘴就来。
可萧震从来没在女人堆儿待过,鲜少有女子对他说俏皮话,所以他以为苏锦真的在向他索要新帕子。而因为苏锦的举动心神不宁的萧统领,一时忘了外男送女子手帕似乎不太妥当,只记得毁人财物,理当赔偿的道理了。
“好。”他特别实诚地承诺道。
苏锦目瞪口呆。
小妇人水汪汪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萧震不知她是何意,只被她看得发慌,立即抽出手指,告辞道:“我先走了,弟妹好好照顾阿满。”说完,萧震迅速离开,人高腿长,眨眼就在苏锦眼前消失了。
苏锦收回视线,看看手里的帕子,回想萧震许诺时的神态,苏锦忽的笑了出来,笑得双肩直颤。
若萧震痴痴地答应,说明他对她有意,若萧震轻佻地答应,说明他通晓风月,可萧震一脸严肃地答应,只能说明,他太傻,根本没懂她的意思!
苏锦笑得肚子都痛了,她倒要看看,萧震会赔她一条什么样的绣帕!
萧震骑马出了府,八月中旬,凤阳城风很凉了,被风吹了一段路,萧震忽的皱眉。
送她一条绣帕?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绣帕与香囊都是贴身携带之物,一般都是用作定情信物吧?
反应过来,萧震突然出了一身冷汗,仔细回想,越发觉得苏锦当时只是开玩笑。
可他,居然答应了!
萧震吞咽了一下。君子一诺,他答应了却不送,就怕弟妹当真怨他食言,送了,那叫什么话?
整整一日,萧震都在头疼这个问题,只觉得平时迟迟不落的日头,今天下山地特别快!
萧震上马回城,主街两侧全是铺子,萧震走着走着,看见一家专卖成品绣活儿的“七巧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