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侯是大息王朝最出色的军事领导者,且刚刚才同燕国经历一场恶战,恐怕是整个大息最了解燕君用兵之人,若叫他分析两国当前局势,自然是信手拈来,这是格亚第一重目的。
西旗如今太平,可同南边的燕国一向都有摩擦,前任燕君将西旗欺压得始终喘不过来气,他们早惦记着要一雪前耻。敌人的敌人便可以暂时是自己的朋友,既然有人剑指燕国,他们卖马给赵侯,在两国身后推波助澜未有不可,此为第二重打算。
可格亚作为当权者,对当下的局势看得比常人更为深远。燕国曾经是强大,可如今大息王朝渐也有改天换日之趋势,若是送走了一个燕国,却迎来一个更为强大的赵国,实在是算不得划算。
有了这份赵侯手书,也尽可能为西旗争取到燕赵未来大战之后的一丝喘息之机,近十年便可无虞了。这便是格亚的最后一重想法。
这一步算得上是一箭三雕之策。
熙宁想清楚这其中关窍,不由也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两国之间交往,期间每走一步都有如此多的深意考虑。
“众人意见如何?”
这是赵侯自公宫之中亲自挑选出得队伍,每一个都是心腹,今后若成霸业,每一位都是股肱之臣,赵侯自然乐意听听大家意见。
“公子,格亚还不晓得是不是个守信的,若是咱们前脚回程,他后脚将这帛书交于息天子,他们可就有了群起讨伐赵国的由头,咱们处境堪忧,恐怕还会受天下人指责。”
桑仕秾一向是那个行事求稳之人,他首先将最差的结果摆在众人面前。
“如此,公子未成之业,便越发艰难了。”
万三在嘴里塞了一片杯底漂起的茶叶,“老桑的话有些道理,可事情已进展到这地步,便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咱们打燕国就是为了打通通往西旗的道路,先得良马再打独山国,良马牧场都归我手,之后再图天下,哪一步断掉后面的道路都难走通。”
如此算来,进退都有难处。
“那便只能比照两者,是进这一步得利多,还是放弃得利多了。”
赵侯在众人身边走过,挨个瞧每个人的神情,“想必众人心中都有了结论,今日决断我交给大家。”
他叫熙宁捧出两罐棋子,一为白子,一为黑子。
“每人两子,若要我将这手书交与格亚,便投黑子入罐,若不同意——便投白子。”
所有人不准讨论,亦不许偷看别人选择。
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名垂千古或是遗臭万年,恐怕就在这一息之间抉择。
熙宁看了看背身看向窗外的赵侯,突然觉得他是个极孤独的人。
她垂头瞧着手心的黑子,想着即使他身边围着这样多的手下,可今次在成为大息罪人的这条路上,他踽踽独行,不会有第二人为他分担。
熙宁投完后便退去一边,直到最后一个投子之人桑仕秾也投完,赵侯又叫众人回到位子坐好。
屋中气氛一时低迷,众人垂头各有动作,熙宁不由自主地轻抚了下肚子,猛然又想到这动作暗示效果明显,如今桑仕秾是个知道自己身份的,她若动作过于反常,恐怕会被他识破,赶忙将手放了下来。
邵环正用手沾了茶水,在那方桌之上描出一个“燕”的字样,燕地何其重要,虽不是兵家必争之地,恐怕却要影响赵国今后数十年的战略走向。
万三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那杯底留下的碎茶叶也未被他放过,三爷将茶叶一并吞了,大口的嚼弄起来。西旗的茶叶到底还是不如赵国郦下的香,他如此想着,将那点子残渣咽了下去。
赵侯双手背在身后,他其实心里已有打算。
那小小的罐子,顶上只开了一个指缝大的口子,若是自罐口看去,其实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赵侯叫桑仕秾将罐体打开
他挥剑劈下,只听一声脆响,那木罐子立刻便分做了两半。
棋子自崩裂的罐子里跳脱出来,在桌面四散开来。
结果显而易见。
“白子一枚,其余皆是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