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努力地摇了摇头,想要将脑海之中这种奇怪的想法摇出去,一切还未落定,自己总是做如此联想,叫她束手束脚,感觉事事棘手。
她抬起头看窗外有点点银光飘落,立刻便将方才脑中诸般想法抛去了一边,回身这才瞧到赵侯肩膀那雪花消融后的小片濡湿,便赶忙问道,“公子,外面下雪了么?”
得到赵侯肯定的回答,熙宁同小孩对视一眼,立刻“呜呼”一声,相继飞出了门去。
门外的雪还很浅,熙宁站在摇晃的的红灯笼底下,跟小孩一起抬头望那黑洞洞的天,像望着一口没边没沿的井。
小孩在一旁张开嘴去接天上的雪花,熙宁扭头看他,“好吃么?”
小孩咂了咂嘴,“没味道哎。”
小孩叫熙宁也尝尝看,熙宁却觉得有点傻,偷偷笑着并不理他。赵侯原本看熙宁坐在墙角做了些奇怪举动,一时摇头一时点头还有些担心,结果不一会儿熙宁又跟小孩跑去外面看雪挨冻,简直不知道他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跟过来在每个小脑壳上赏了一个板栗,熙宁见是他来,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头一次见到雪景的想法,“从前不知道下雪是如何盛景,这回总算圆了小小心愿。”
熙宁没见过雪,赵侯确实见过的。他还在做公子的时候,便被老赵侯派到燕国打探消息,那时冬日里新下得雪足有膝盖那么厚,一脚踏入不知自己脚下是陆地还是冰面,就在这茫茫一片的寂静之中,寻了好几日才找到一户能够落脚的人家。只是那时跟在身边的人先后全都战死,赵侯已经很久不曾回忆起那段时光了。
大息王朝原来还有这般广袤的土地。自南向北而来,便可一路领略这四季不同的风光,叫人心胸开怀,不由生出想要将这土地博广之处皆收在掌心之中的豪情。中行显便是这样,越是了解这个王朝国土所及之处,越是令自己无边的欲望膨胀到无法控制的境地。
他常常想,这天下何不改姓中行?
赵侯这时候突然想同她说一个小小的故事,“不知为何,方才那传舍的当家拿了冻梨问我要不要同他交换。原来他妻子瞧上了咱们随身带着的水囊,我说那是我在南地行商之时瞧着好看买来用的,不过是个小小水囊,送与他们也是可以的。看着他们夫妻敦睦,叫人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似乎也很好,又见那当家牙口不好,他妻子为他将冻梨咬开小小一个口子再递还给他,叫他慢慢吸着吃。我便回想起从前阿爹与细君的相处,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和谐的日常。”
他大概也是羡慕的。
赵侯慢慢顿了一下,扭身看向熙宁,“你呢,家中爹爹与阿母他们从前是如何相处的?”
熙宁用手将自己肩膀上的衣服揉搓了半晌,他不知该不该同赵侯讲述爹爹与阿母的事情。
没有
可是他似乎很是诚恳,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即使老赵侯同自己阿娘有曾经那一段故事。
熙宁便回身对他说,“他们很好,非常好,非常恩爱。”
熙宁生怕触怒了赵侯,她如此形容好似在对老赵侯做无声地指控,不知中行显是如何想得,熙宁只觉得在自己所述得这个故事里,老赵侯是那个置身事外却又强插进来的可怜人,他做得一切,甚至最后直到离世,单单只感动了自己。
赵侯果然表情未变,却不再问询熙宁爹娘之间相处的事情,这里的气氛一无端的要冻结在这无边的寒冷天气之中。
“相敬如宾也没什么不好,”他突然说道,熙宁被他这意外发出的声音惊了一跳。
所以他这是对自己方才那句“非常好”的控诉么,熙宁鼓了鼓嘴,“公子今后也希望同自己的细君相敬如宾么?”
第32章
“不。”
赵侯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诚恳,突然对着这个自己一向看重的孩子道,“我必会选个我能放在心尖上的。”
他眼中情感浓烈,墨色的瞳仁里全是熙宁的影子。
熙宁甚至毫不怀疑,若是当时在阿娘面前的不是老赵侯,而是中行显,他也定会做出如他阿爹一般的举动。
他们是同一种人。
哪怕中行显儒雅的名声在外。
他眼中炙热几乎要将熙宁灼伤,偏偏熙宁躲避不及,只觉得赵侯目光好似一泓叫人晕眩的寒潭,将她密密实实吸了进去。
她心口陡然疾跳起来,连呼吸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想伸手触摸熙宁如血般的红唇,这里应当比他可亲的小脸还要软上一些吧。
他这样想着,也如此做了。顾不得还有小孩在,熙宁是他喜欢的孩子,他喜欢的阿弟,兄长对小弟,是可以做这般动作的,他这样给自己寻了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