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初冷笑又苦笑,“我知道,陈王殿下与贵妃娘娘母子情深。贵妃娘娘的人,无论犯了多大的罪,都不能轻易动她,否则难以交代。而我,无论是不是清白的,都不重要,因为要害我除我的人不是周氏,是贵妃。殿下若动周氏,便是惹怒贵妃。同样,殿下若想保我,更是为贵妃所不容。所以,周氏无论如何都不能动,而我,无论如何都必须死!”
“姑娘,不是这样的。殿下从没想要姑娘死啊。殿下,”李忠冲着冷着脸一言不发的赵元僖捉急,“殿下,你说句话啊。”
赵元僖庭眉紧锁,面色阴沉,“如今真相大白,你自然不用死。本王会找个大夫给你诊治。王氏的事,本王自会给母妃交代。”
若初面色从容而又悲愤,“不必了,陈王殿下的苦衷,我都知道,殿下的为难,我也清楚。身在皇室,谁都会有诸多不得已,我明白你的身不由己,却不能原谅你对我做的一切。我说过,我并不畏死,只是不但污名而死。如今真相大白,我心愿已了,便不会再给陈王殿下添任何麻烦!”
若初捧起陈王赐给自己的毒酒壶,在所有人的惊呼中,一饮而尽,而后瘫倒在担架上,“从今往后,陈王殿下,再也不用为我的事烦心了!”
“你,”陈王惊恐地冲过来捧起跌在地上的酒壶,“你为什么!”
“为什么?陈王殿下不知道吗?你不是要我死吗?让李勇暗中下毒实在没必要,”若初强撑着力气爬起来,指着那把壶,“这是你赐我的毒酒啊,我如今遂你所愿,自行了断,你还有必要问为什么吗?”
陈王嘴角颤抖,目露慌乱,“胡说!明明已经真相大白……”
“真相,对你来说不重要,不是吗?”
“来人,找大夫!”
“不必了!”若初强撑坐定,眉眼恨意爱意胶着难辨,泪花滚滚如倾盆,“陈王殿下,请放过我。当初选择留在你身边,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愚蠢的错事!我忤逆父母犯下大错,如今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我本来不想再逃了,就算一辈子为奴为婢也是老天对我不孝之罪的惩罚。可是,我做梦都想不到,你竟厌弃我到如此地步!明明对王氏的命案清清楚楚,却对案情疑点置若罔闻,对我要打要杀,毫不留情。你弃我如敝履,凉薄至此,我还有何可求。现在,用你赐的毒酒了结这条残命,不违背我的誓言,也不会再让你为难了。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不!不要!”他忽然疯狂地抱住她,“不,若初,不是这样的!昨晚不是要人去杀你的!”
陈王触动她伤口,若初一口鲜血喷出唇边,他慌乱间不知所措。
若初愤恨倔强地推开他的手,“你别碰我!真相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终于看清楚,一直以来,我爱的人都不是你。”
他眸中闪过丝丝诧异、震惊与不解。
若初缅怀微笑,长恨无节衰,“我爱的,是梅岭山的那个玉树临风,潇洒英俊的贾公子。我心心念念的,是那个曾经稍有冒犯就低头施礼,与我评琴品诗的贾公子。我欲携手白头,此生不离不弃的,是那个与我朝夕相处,对我信任倾心的贾公子。而不是你这个为了权位,牺牲一切,视人命如草芥,薄情寡义的陈王殿下。”
又一口黑血,从若初鼻孔嘴角溢出,她强撑最后一口气,对他微笑告别,“赵元僖,这条贱命今生给你,我无力抗拒。可若还有下辈子,请别再让我遇见你!”
她终于失去最后一丝支撑,毫无意识地倒在担架上。
在意识即将消弭的瞬间,她依旧可以听到梅香的哭喊,以及他抱自己入怀后撕心裂肺的痛哭和泪落成雨的懊恨,而这在意识完全消散后,都已经感受不到了。
她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王府这么久,终于任性解脱了。
她知道赵元僖对自己并非无情,可依旧恨他对自己所做一切,这一生都不能原谅。假如这便是她此生的宿命,那便要以自己的方式了断一切,要让他后悔,让他痛心,让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的怨恨与对爱情的执着,让他为做过的一切,付出永生难忘的惨痛代价!
事实上,她确实做到了,陈王抱着她的躯体哭得肠肝寸断,形神俱灭,好几天都食不下咽地坐在紫云斋睹物思人,长号而不自矜。
他终于感到心痛,这才是若初不惜性命也要给他的教训:即便他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陈王,亦有他靠权势地位和威吓得不到的东西。他既不肯付出,以为招来各路牛鬼蛇神便能逼她就范,他是做梦。他既心向孤家寡人,就永远别想得到她的全心全意!
事实上,若初确实是死了。却不是被陈王的毒酒毒死的,而是被他紧抱躯体不放,连续一个多时辰悔青肠子的泪水触发了伤口,进而造成伤势迅速恶化,感染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