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十七年,天下分裂,各地诸侯拥兵自重。战争持续了三十六年,百姓流离失所,白骨堆积成山。
临城山上,荒废破庙方寸之地挤满了衣不遮体的乞丐。饥饿恐惧笼罩众生,他们开始信奉天神,把希望寄托于神明。
“一千年前,大魔头凤溟带五十万魔军上九重伤天帝。一时间六界大乱,恶魔四起,苍生苦矣。”
“后来呢?”
“后来,天帝拿神剑劈的魔头灰飞烟灭。先后收复魔妖冥三界,平天下救苍生。”白胡子老头一捋山羊胡,苍老的褶子脸试图挤出表情,因褶子叠着褶子,层层叠叠容不得其他才罢休。浑浊的一双眼遥望破庙外的滚滚乌云,身子往有限的空间里又缩了几分,“从此天地只有天地人。”
“那天神也管人间事了?”宁羽缩在土庙门口的破土堆下,单薄褴褛的衣衫不敌凛冽寒风,说话时声音打颤。不是他不想进破庙里面,实在挤不进去,满满当当全是人,他身材瘦小年纪尚幼,力量薄弱无法与成年人抗衡,争一席之地。
上一个争抢的孩子尸体烂在了水沟里。
“自然是管。”老头想看发声的是谁,人贴人,只看到发黑的天边,他费力从人群中抽出手朝天上一拱,“只要心诚,每天三炷香,天神保佑。”
馒头都吃不上能买起香?这不是白说?
想到馒头,宁羽的饿犹如猛兽出笼,来势汹汹。胃里空空身体寒冷,饿令他昏沉,怀念三天前的半块沾灰的玉米粑粑,吃完那块玉米粑粑他再没吃过东西。
宁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个世界,他在死人堆里苏醒,只记得自己叫宁羽,靠要饭活了半年。衣服是从死人身上扒的,最近官府下令焚烧尸体,他就没的穿了。
眼看进入深秋,他还穿着单薄的夏衣,在寒风里抖成了一只瘦弱的鹌鹑。
另一个干瘦青年斜眼看老头,“神才不保佑穷人,香烛是贵人用的物件。穷人烧不起香,拜不起神,吃不起饭。”
“胡说八道。”老头是他们这群叫花子里最老的,也最有权威,他一吹胡子一瞪眼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心诚则灵,神又不是为了香火才普度众生的,我们祈祷他一定能看得到——”
“那我求一个大烧鸡!”青年一骨碌翻身跪到庙中间,亟不可待的朝着没有神像的案台嚷嚷道,“有着肥硕屁股的大烧鸡!”
“神不会保佑贪心的人。”老头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我求天下太平,众生少些疾苦。”
宁羽抿了下干涸的嘴唇,风吹的皮肤生疼。
一道雷劈过昏暗的天空,天地短促的亮如白昼,随即雷炸在头顶。雷声刚刚结束,另一道雷又滚滚而来。
天下太平,宁羽看头顶乌云闪电,噼里啪啦砸向人间。
这天下还能太平吗?
豆大的雨滴砸到地面上,庙口一捧黄蒿在风里疯狂抽动。能吃的野草都被吃干净了,城郊荒山只余黄蒿荆棘。秋末季节,黄蒿一人多高,枯黄枝头摇晃的有几分不正常。宁羽拄着棍子起身,走向边缘。
炸雷落到远处山头。
忽的地震山摇,宁羽连怕带滚往回跑,“狪狪来了!”
天下纷争,战争四起,妖魔鬼怪趁机霍乱人间。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不单单怕官兵刀枪无眼,还怕山野猛兽,随时被撕的稀碎,吃干抹净。
宁羽人没爬回破庙就被一脚踹了出去,青年乞丐道,“你进来就没法堵门了!”
宁羽倒在黄土地上,扬起了灰尘。胸口挨了一踹,气卡到了喉咙处,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他回头望向山林,心中绝望升起。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我占不了多少地方。”
宁羽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就是被狪狪吃了,那时他们住在山神庙夜半遭遇妖兽袭击。那个人把他推到了山神像后的坑洞里,他眼睁睁看着唯一的朋友被狪狪撕成了碎片。骨肉全部嚼碎,狪狪吃饱离开,宁羽爬出坑洞只看到地上一摊酱色。
宁羽不想死,他想活着。
“快把门堵上!”老乞丐喊道,“不要出去别出声就不会死。”
“我绝不会出声,我就占一点点地方!”宁羽看向老乞丐,祈求着,“爷爷,你放我进去,我很乖的。”
宁羽去抓木棍,试图扒出一个缝隙挤进去,手上挨了一枣条。枣树条带刺,瞬间宁羽的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还有人性的乞丐把目光看向这里的权威者,老乞丐。
“这个年月,今日活下来他明日也得死,长不大的。”老乞丐叹口气,闭上眼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愿来世再不受这疾苦,走吧。”
宁羽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可能更小,瘦成了麻杆。迎风摇摇欲坠,每日都在饿死的边缘徘徊。这离长大还有很长的岁月,连年战争,没有吃食他早晚要饿死。
今日宁羽填了狪狪之口,喂饱了妖兽,其他人还能活下来。宁羽一起进了破庙,狪狪饥饿之下破庙而入,死的是所有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风声呼啸,暴雨倾盆。
黄蒿摇动的越加剧烈,来的不是一只,可能是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