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眼睛,老半天不吱声。孙霞见了,也接过喝了一口,皱了眉,咂咂嘴,道:“哎呀,这个没有现做的好吃!”然后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西安的ròu夹馍、饺子、羊ròu泡馍、岐山臊子面……要多好吃有多好吃。我斜乜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么爱吃,不会是想做西安人吧?”
我做梦都没想到,这一句我随口说出的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
新学期开始后,有一个周六的下午,我在房间里做作业。窗户开着,和煦的春风从外面吹进来,吹动的风铃“叮铃”作响,吹得我浑身懒洋洋的,不住犯睏,心里头却无限向往着外头的春暖花开,心想这么好的天气,哪怕不能去野外踏青、拥抱大自然,就是叫上孙霞骑着自行车到解放大街上逛一圈也是好的。我看一眼窗外明媚的春光,却只能叹一口气,强打精神继续趴在书桌上做习题。
不想这时,孙霞真的来找我了。她走进房间,坐到我的床沿上。我一边做着习题,一边问她道:“你今天作业都做完啦?高二开始要重新文理分班,你想好了是读文科还是理科啊?理科机会多,可是我一看到数理化就头痛……”我说得起劲,忽然意识到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我转过头,看见她正看着我,有些发怔,好一会儿,张了张嘴,说道:“我要走了,小雪。”
“嗯?”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才问道,“去哪里?”
“西安。”她答道。
“哦。”我咬住圆珠笔头,“什么时候回来?”
她沉默了一下,说道:“不回来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好半天才醒过神来,一颗心像是被电击了一般一抽一抽地开始痛。我问她:“为什么?”
“我爸妈离婚了,我要跟我妈回西安去。”她哽咽起来。
我想说些什么安慰她的话,然而我一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眼泪已经“哗哗”地流了下来。我们抱头痛哭。
这分别来得太快太突然,快得我们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想好,快得就像是走着走着,一脚踩空,猝不及防地摔了个跟头。
我努力想象从此以后没有她的日子,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陆义阳知道后,请孙霞、我和“大头”在一家叫“故乡”的小饭馆吃饭,为她送行。这饭馆不大,却有些意思,给几个包厢取了“七房池”、“板桥头”、“小山墩”、“双眼井”等小城里的老地名,有的都已经在这些年的城市建设中彻底消失了。我们要了一个包厢,“大头”嚷嚷着非要叫啤酒。
大家起初还嘻嘻哈哈地吃着菜,喝着饮料、啤酒,忽然“大头”给孙霞倒了酒,说道:“‘长脚’,我以后还能叫你‘长脚’吧?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你,跟小雪站一块儿,一个个子那么高,一个个子那么矮,就跟猴子爬树似的,特别好笑,那时候我记住了,我们学校有个女的,叫‘长脚’!后来我更记住了,你是个讲义气的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你心里什么都知道,对吧!”“大头”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叹了一口气,道,“别的话我就不说了,祝你到了西安以后一切顺利!有了新的同学、新的朋友,可别忘了我‘大头’!”
孙霞说着:“不会的,不会的……”她想笑,却是眼圈一红,她一仰脖子也干掉杯中的酒。
气氛一下子变得伤感起来。我吃不下去了,眼圈红红的,坐在一边只是想哭,想给她敬酒,却又怕自己忍不住哭起来,只好坐在那里,默默无语。
陆义阳说道:“孙霞,到了那边记得给我们写信!我们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孙霞点着头,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落在酒杯里。
孙霞说,在走之前,她还有一个心愿,想去那个海边看看。她说西安没有海,她以后会一直记着她是在海边长大的,她是小城人。
我问陆义阳和“大头”要了地址,陪她去小城汽车站坐了车,一路开到村口。“大头”已经联系好他那渔民亲戚,一早就等在那里,开着电动三轮车带我们去了海边。经过他家时我们看到,那小平房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漂亮的三层楼私房,绿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路上,他告诉我们,他早就不做渔民了,他现在做的是海鲜生意,在小城里都买了房子了。我们这才意识到,离我们二年级那个暑假来到这里,已经整整过去8年了。
正是涨潮时候,我们没有下海,只是静静地坐在石坝上,看着黄色的海水泛着白沫、卷着白边,由远及近,冲到我们脚下,在撞上石坝后溅开朵朵的浪花。云朵飞快地在天空游动,将云影一道一道地投到我们身上。海风吹来,带着远方的味道。
我想起第一次在仰卧起坐考试时认识她,讷讷无言的她,却莫名地让我有一种安全感;想起那个暑假我们在小店意外相遇,同样的孤僻和孤独让我们走到了一起,从此成为最要好的朋友;想起在我被夏威欺负的时候,她奋不顾身地保护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放开我;想起在我最无助、迷茫的时候,她一直默默地陪伴着我,给我无声的关怀和鼓励;想起每当我做错事,她总是会委婉地提醒我,小心翼翼地不伤害到我,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帮我弥补……她并不聪明,然而无论我开心、伤心,她都懂;她不善于表达,却给予了我最真诚的友谊和关爱……
我原来以为时间是漫长的,漫长到我们可以肆意挥霍,漫长到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机会相处、相伴,而此时却发现,它竟是那么短暂,短暂到我们还没有相约着长大,就要各自天涯。
迎着风,孙霞忽然说道:“你知道吗?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他很久了,我想我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他。”
我心里那么难过,拼命地忍住想哭的冲动。
她抬起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说道:“以后你替我好好照顾他,好吗?”
“好。”我哽咽着应道。
不管我有多么不舍,分别的日子还是到来了。那个周六下午,我去汽车站送她,还好说歹说把本来要去补课的陆义阳给拉了过来。
当她看到我们的时候,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再见了,小雪,你要保重!”她说着,和我紧紧拥抱在一起,“有什么事别放在心里,记得要跟我说,知道吗?”
我泪流满面,哭着说道:“到了那边一定要给我写信!一定要多回来看看!”
她用力点着头,眼泪流进了我的发丝里。
“走吧。”她妈妈拍了拍她的背,提起行李朝检票口走去,她们要先坐大巴到杭州,再坐火车去西安。
孙霞放开我,擦了擦眼泪,对陆义阳说道:“谢谢你,谢谢你……能来送我。”
我在一边使劲地戳着陆义阳的背,心里叫着:“上去啊!上去啊!”
陆义阳却只是有些无措地站着,说道:“保重!”
孙霞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
我急得在陆义阳腰上狠狠一拧,他痛得差点跳了起来,脸色都变了,这才叫道:“孙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