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抄了一幅四格漫画,使黑板报的内容尽可能地丰富多彩。那几天,我连做梦都梦到自己在出黑板报。
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在全校的黑板报评选中,我们班级的黑板报被评为第一名。当老师在讲台上宣布这一消息的时候,我记得同学们都静了下来,几秒钟后,整个教室都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因为害羞,更因为激动,我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不敢去面对同学们那热切的目光,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当我在初秋干燥温和的气候里,在天很蓝、风很轻的诗一般的意境里,收获着自己的喜悦的时候,陆义阳的四年级生活却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坎坷。
学校决定为庆祝国庆节举行一场文艺汇演,要求三至六年级每个班级准备一至两个节目,经过初审合格以后的节目,将会参加汇报演出。这可是每个班级的文艺骨干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就连平时学习成绩最差的文艺分子,都一下子成了班级里的香饽饽。每个班级都在尽心竭力地准备节目,在教室里排练的时候,还要派几个最蛮力的男同学守在门口,生怕别班的同学来偷看。
我不需要偷看,都知道陆义阳准备的是什么节目。他和“大头”每天放学后、吃晚饭前都要在院子的葡萄架下跳“霹雳舞”,吵得架子上的壁虎都受不了掉了下来逃走了。周末的时候,则把楼上“三班倒”正睡早觉的玲子姐姐吵得哇哇叫。玲子姐姐抗议了几次之后,他们倒是注意了,“霹雳舞”还是照跳,只不过大声唱歌改成了小声唱歌。
我透过院墙的十字形孔洞,看过几次他们跳舞,说不上哪里不对,总之就是觉得没有“霹雳”的感觉,就好像猴子模仿人走路一样,明明也是两条腿,可就是不像。有一次他们正跳得起劲,突然头顶上有个声音说道:“哎哎,你们这是在抽筋么?”
我们抬头望去,看见玲子姐姐趴在阳台栏杆上,一边梳着她那头乌黑的长发,一边跟我们说话。
“我们跳得可是‘霹雳舞’!”陆义阳叫道,“还不错吧?”
玲子姐姐“嗤”得笑了出来,道:“你们这也叫‘霹雳舞’?跳得跟羊癫疯似的!”
陆义阳倒是不生气,很认真地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对?”
玲子姐姐扯着梳子里的头发,懒洋洋地道:“哪里都不对!你们要真想学,改天我给你们找个师父。”
“真的?!”陆义阳和“大头”异口同声地叫道。
隔了两天,玲子姐姐还真给他们找了一个师父,是她厂里的一个小伙子,据说专门跑到广州那边学过“霹雳舞”的。他露了两下给陆义阳他们看,一下子就把他们给震住了。
“师父!师父!”陆义阳激动地大叫。
小伙子朝玲子姐姐狎昵地眨了眨眼,道:“你说的,可别忘了请我吃饭!”玲子姐姐一脸傲娇地撇撇嘴,转身走开了。小伙子倒是很卖玲子姐姐面子,教得很认真,每周都要来好几个晚上教他们。陆义阳和“大头”也十分珍惜这难能可贵的机会,学得极其投入。王阿姨抱怨说,陆义阳半夜起来上厕所,都是踩着“霹雳舞步”去的。他们进步很快,没半个月就很有点样子了。
陆叔叔和王阿姨有时候也会到院子里来看陆义阳他们跳舞,他们倒是不反对陆义阳跳舞,大概是觉得这总比他精力旺盛得到处惹是生非要好吧。再说,老师是玲子姐姐请来的,可没让他们花钱。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陆义阳和“大头”勤学苦练精心准备的“霹雳舞”,连参赛的机会都没有,在班级里就被刷掉了。他们的班主任,那位数学老师,钦点了一个学习很好的女同学独唱,还有班长和副班长一起诗歌朗诵。陆义阳他们跑去找班主任自荐,说一定会为班级拿个奖回来。而班主任只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你们最要紧的是把学习给我抓上去,而不是整天想着唱歌跳舞这种没出息的事情!”
那天傍晚,陆义阳他们半个多月来第一次没有在院子里排练。没有了每天准时响起的歌声和舞步声,那院子突然寂寞得不像话。
初审是在学校的舞蹈教室进行的。副校长、教务主任、音乐老师作为初审的评委,将对四个年级十六个班级的二十多个节目进行评审,淘汰其中将近三分之一的节目。除了演出节目的同学,教室后面、门口、窗口都挤满了从各个班级赶过来加油助威的同学。
我和孙霞来得晚了,看到有几个别班的女孩子正躲在角落里哭鼻子,尽管是参加初审,她们也很郑重其事地穿了演出服、化了妆,但还是被毫不留情地淘汰了,这让我们暗暗为自己班级捏把汗。孙霞站在窗口,使劲探头张望,她个子高,总算还能看到些里面的情况,而我只能站在窗下,对着重重叠叠的人头和背影“望洋兴叹”,唯有使劲地拉她衣角:“怎么样?怎么样?”
音乐老师最后宣读了评审结果,我们班的一个双人合唱被淘汰了,一个舞蹈《采蘑菇的小姑娘》则顺利通过了评审。班长激动地叫道:“《采姑娘的小蘑菇》,上了!”我们班的同学纷纷去向跳舞的女同学们祝贺,我却拉着孙霞留下来,继续竖着耳朵听,直到我听到——陆义阳他们班级那两个节目全被淘汰了!我吁了一口气,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意,想着要赶紧去告诉陆义阳,一转身,就看见他和“大头”匆匆地跑过来,嘴里叫着“让让”,用力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他这是想干嘛?”我的脑袋中刚刚冒出一个问号,就听见教室里面传出他的声音:“老师,请再给我们四(2)班一个机会!”
教室里里外外忽然变得鸦雀无声,很快,又爆发出一片哗然,无数个声音在我耳边“嗡嗡”地响着:“这是谁?他们想干嘛?”“这不是那个留级生吗?”“胆子真大!”“听说他们的班主任根本不同意……”
开始西斜的秋阳照在我穿了格子背心的背上,使我热得受不住,额头上冒出汗来。
没有伴奏,没有鼓励,陆义阳和“大头”就在那无数双质疑、不屑的目光中,开始跳起了他们的“霹雳舞”。周遭一下子又安静了,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逐渐变得为他们所吸引,充满了惊讶、震动和难以置信。他们的歌声,渐渐地由怯懦、不自信变得饱满、有力,他们的情绪越来越投入,他们的表演越来越活力四射。我的眼前交叠着他们在院子里练习时的身影,那凌乱又有序的舞步,那尽情摆动的肢体,那沉浸在舞蹈中幸福满足的微笑,还有随着舞动甩开去的亮晶晶的汗珠……那一刻我觉得,这世界上没有谁比他们跳得更好了。
表演结束了。陆义阳气喘吁吁地说道:“谢谢老师!”隔着层层的包围,我看不到他,但是我听出来他声音里的颤栗和期待,像弱小的气球满怀着一肚子的勇气,不顾一切地飞向蓝天。而我拉着孙霞的手心早已湿透。
有人忽然叫了一声“好!”然后,两个、三个人开始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