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球密密麻麻地挂在枝头,看着十分喜人。梅农一边带路,一边跟我们介绍,说杨梅的品种有十几种,这里种的是最出名的“荸荠种”和“早大种”,果大、核小、酸甜多汁。他走到一处山腰停下,钻进旁边的凉棚,将早已准备好的小竹筐一个一个分给我们。我们迫不及待地四散采摘起来,不忙着往竹筐里装,而都塞进了嘴里,杨梅不打农药,不用洗直接就可以吃。梅农说杨梅时令短,前后也就半个多月,最好也就眼下这三五天,后面就要开始生虫,所以让我们趁这个时候多摘多吃。
杨梅山上的蚊虫很多,“嗡嗡”叫着,围着我们打转,不过大家都顾不上驱赶它们,只恨不能多长出一只手来采杨梅吃。
陆义阳看到一棵大杨梅树顶的杨梅红得发黑,便攀了树干要往上爬。梅农忙搬了梯子过来,说是杨梅树很脆,很容易断,一定要踩了梯子才安全。陆义阳踩着梯子爬上去,翟丽就在下面帮他扶着,仰头看着他,眼神十分关切,嘴里连连说着:“小心点,小心点。”
我走到正吃得起劲的“大头”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悄悄问道:“翟丽怎么也来了?”
“大头”满嘴汁水飞溅地说道:“她怎么能不来?这杨梅山就是她家的!”
“啊?”我吃了一惊,不说话了。
陆义阳采了杨梅下来,自己先吃了一颗尝尝:“哇,好甜!”然后分给翟丽吃,翟丽吃了几个,看到不远处的我们,便走过来分给我们吃。
我假装没看到,转到另一边采杨梅去了。孙霞拿了几颗过来给我吃:“你尝尝,很甜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她手中拿了一颗塞进嘴巴里。
孙霞眼睛看着手掌心的杨梅,一边吃着,一边似是很不经意地说道:“出来玩,开心最重要。”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吃饱了杨梅,又把小竹筐都给装满了,我们在一处清冽的山涧洗了手,便下山来,坐了面包车回去。翟丽坐在车头,热情地跟大家说,另外还给每人准备了两筐杨梅带回去。陆义阳、“大头”、孙霞都高兴地说“谢谢”,我把头转向窗外,看着群山在视线中向后退去,渐渐出现一座连着一座的房屋。
车没有如我所想的开上大马路回家,而是驶入一扇两边立着大石狮子的金属大门,停在一幢呈“门”字形三面矗立的三层楼中间的空地上。一楼有扇大门敞开着,里面坐在机车前的几个女工好奇地朝我们张望。我正疑惑着,就见从另一头走出来一个矮墩墩的妇女,朝着我们快步走来,笑得直露出嘴里好几颗闪闪发光的银牙。她的全身也是亮闪闪的,耳朵上戴着金叶子,脖子上戴着金项链,手指上还戴着好几个金戒指。她叫着:“丽丽,你们来了!”
翟丽下了车,叫道:“妈!”
我们跟着下了车,陆义阳、“大头”、孙霞都跟翟丽的妈妈打招呼,叫“阿姨”。她见了陆义阳,仔细盯着看了两眼,道:“哦,你就是义阳啊!”笑的眼睛都快没了。
翟丽在一边抿了嘴笑。
我用手指戳了戳“大头”的背,低声问道:“我们不回家吗?”
“大头”道:“急什么!吃了饭再走。”
“这里是……”我又问道。
“这是翟丽家的厂子。”“大头”说着,不由分说拉了我,跟着翟丽和她妈妈朝一楼的一个房间走去。
我身不由己地跟了他们进去,发现是个餐厅,中间摆了一张圆台桌面,早就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翟丽妈妈热情招呼我们一一落了座,然后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让我们不要客气,多吃点,就退了出去。翟丽给大家倒饮料,轮到我了,她问我想喝什么,我说“随便”。她想了一下,然后拿了一罐橙汁饮料给我,说:“就喝这个吧,这个最贵。”
我看着一桌的菜,每一盘都实诚得很,满满得堆了一个尖子出来,白切乌贼、白斩鸡、红烧蹄髈、老鸭煲……我又看着陆义阳、“大头”和翟丽他们吃得兴高采烈的,还喝上了啤酒,你一杯我一杯……我吃不下东西,胃里胀得难受,心却是空落落的。我不知道她家里竟是这样的有钱。
我听见孙霞低声在问“大头”,翟丽家是做什么的。“大头”说,她家主要是做接触件的,这几年赶上了好政策,生意越做越大,马上就要开分厂了。又说佟露荷的父母就在这厂子里打工。虽然早听我说过佟露荷的事,听到“大头”这么说,孙霞还是有些意外。“大头”又说,佟露荷这个女生最是要面子,在外面从来不说家里情况的,小时候跟翟丽最是要好,但自从翟丽家发达了以后,就不理她了,在学校见了也当不认识。
孙霞看了我一眼,又问“大头”,那乔正林知道佟露荷家里的这个情况吗?
这时“大头”忽然满脸不屑之色,说道:“那两个都是一路货!”
我还没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翟丽站了起来,走到一旁把电视机打开了,又调好了录像机,拿出一只麦克风,学着一口港台腔说道:“下面有请著名歌星陆义阳先森(生)为我们深情演唱一首《偏偏喜欢你》!”
陆义阳趴在桌子上大笑,就是不肯起来。
翟丽喝了酒,两颊绯红,目光闪动,胆子也大起来,当着我们的面,上前一把抓住陆义阳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陆义阳只好接过话筒,跟着卡拉OK里的音乐唱了起来:“……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偏偏痴心想见你……”我看见他的眼神从我们身上一一扫过,在我身上停了一停,“……为何我却偏偏喜欢你……”然后又转回电视屏幕上。我听不懂粤语,但是看翟丽那专注投入倾听,两束目光如同被胶水黏在陆义阳身上了一般挪不开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故意点了这首歌,借着歌词传情达意呢。一曲唱罢,翟丽还不放过他,酒意酣足地叫道:“再来一首!再来一首!我就爱听你唱歌!”
“大头”也跟着起哄,鼓掌、吹口哨、拍桌子。
陆义阳被这气氛感染,加上也喝了点酒,情绪上来了,接着一口气唱了七八首。等他唱到《只愿一生爱一人》的时候,翟丽披散了长发,围着他跳起舞来,只见她腰肢曼妙,眼神顾盼,裙子飞扬,美得就像一朵灼灼盛开的玫瑰。
“大头”连声叫好,孙霞也高兴地跟着打起拍子来。只有我,怔怔地看着他们,忽然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透明的旁观者一样,离这一刻的欢欣、热闹竟是那样遥远、隔膜,永远触及不到。
那天,翟丽送我们回家,除了每人两筐杨梅外,她还送给陆义阳一大玻璃瓶的杨梅烧酒,说是送给陆叔叔尝尝,这是她妈妈自己做的,拿上好的白酒泡的,消暑开胃,夏天吃最好不过。
我回到家里,发现妈妈已经回来了,正在整理两筐杨梅,不用说我都知道是谁拿来的。妈妈把一碗新鲜杨梅放到五斗柜上、爸爸的照片下面,把我们吃不完的杨梅都放到冰箱速冻里,这样一整年里我们都有酸酸甜甜的杨梅汤喝,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