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敲门。那敲门声很轻、很小心,“笃笃,笃笃笃”,好像生怕惊动了左邻右舍似的,因此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我发觉。我想,妈妈不是在客厅里看书吗?怎么不开门呀?
“妈妈!”我叫着,走出房间,一下子愣住。
我看见妈妈就在门后,牢牢地贴着门站着,一动不动,一只手像钩子似的紧紧抓住司别令。她眉头紧皱,眼圈泛红,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一张脸却是惨白的,发着可怕的青光。
“妈妈。”我张嘴叫她,声音却突然丢了,只是无声。
门外应该听到了我刚刚的叫声,又“笃笃”敲了两下,终于停了下来。妈妈就那样站着,眼睛远远地盯着房间的某个角落,眼神空洞,没有焦点。房间里只剩下墙上的挂钟,无情地“嘀嗒”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妈妈的身体动了一下,她的腿一软,整个人靠着门慢慢滑落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她的眼圈是更红了,却没有眼泪,一滴都没有。
我急忙跑过去,试着扶起她来,却扶了几次都没成功,她就那样瘫软着坐在地上,好像她的魂儿飞掉了,只剩下一具沉重的、身不由己的ròu身。
那天晚上,等妈妈终于回房间休息后,我打开门,看见门口放着两袋大米,两桶食用油,还有一袋新晒的霉干菜。
从那时候开始,每过一段时间,我家门口就会有粮油、水果等出现。只是,那敲门声再也没有响起。
过了几天我放学回家,刚走到门洞口,就闻到浓浓的ròu香。陆义阳跟在后面,直嚷嚷道:“好香呀!我都饿了!”
回了家,我走到厨房里找妈妈:“妈妈,什么菜这么香?我老远就闻到了!”
妈妈等着高压锅放气,笑道:“霉干菜烧ròu,很久没吃过了吧?”
妈妈烧了一大锅霉干菜烧ròu,叫我端一大碗去给陆义阳。我走进隔壁,看见王阿姨还坐在缝纫机前忙着,陆义阳坐在桌子边吃饭,满满一大碗白米饭,就着一碟青菜,一碟青椒炒ròu丝。我把霉干菜烧ròu放到他面前,说道:“快吃吧。”他的两只眼睛立刻发出光来:“哇!”
可是他却不急着吃,而是去厨房盛了一碗饭出来,叫他妈妈道:“妈,吃饭了。”
王阿姨停下手里的活儿,伸了伸腰,起身走到桌边,对我说道:“小雪,谢谢你们。”
“客气什么,我们娘俩吃不了这么多。”我说着,期待地看着陆义阳夹了一大块ròu,等着他塞进嘴里。
陆义阳却把那块ròu夹到他妈妈碗里,道:“妈,你吃。”
王阿姨忙说道:“我不爱吃ròu,你多吃点,对了,记得给你爸留一点。”
我回去,跟妈妈说道:“妈妈,以后烧ròu,能不能都给陆义阳留一碗?”
妈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我心中的那点期待随着春天进入尾声而烟消云散。立夏到了。王阿姨提前用五色丝线为我们编织了蛋袋,这天大清早又煮了鸡蛋,不仅装在蛋袋里挂在我们脖子上,还塞满我们的口袋。我和陆义阳趴在桌子上“斗蛋”,看谁的鸡蛋硬,蛋壳破了的就算输了。到了学校,我们还要和同学们再斗一番鸡蛋,直到把鸡蛋都碰碎了,直到选出“蛋王”,这时就可以剥开蛋壳吃鸡蛋了。小城里有“立夏吃蛋拄心”的说法,说是这天要吃鸡蛋补营养,夏天才会身体好,不生病。
随着夏天的来临,陆义阳毕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没想到这段最后的时光却成为了他整个小学时代最扬眉吐气的日子。在新班主任推荐下,他将负责班级两个节目之一,参加学校举行的毕业文艺汇演。为了给自己的小学生涯划下一个圆满的句号,大约更为了洗去曾经是“留级生”的耻辱印记,他全身心投入到节目的编排之中,拉着“大头”和另一个男生成立了一个歌舞组合,取了一个自认为很拽的名字叫“蓝色幽灵”,还请了以前教“霹雳舞”的师父回来指导。不过这次我就没法提前一睹他们的风采了,因为他们转移到“大头”家排练。“大头”的父母长年在乡下办厂,平常总不在家,他家在城区里的房子又是三楼三底的私房,有的是空间让他们一展身手。
学校还是很重视每年一次的毕业汇演的,因为学校没有礼堂,几乎每次都到大会堂举办。这天中午刚过,大会堂门口就熙熙攘攘地挤满了排队进场的学生,个个兴高采烈。天气已经热得要穿短袖了,有好多小贩背着木板箱子兜售冰棍、冰汽水。我很想去买一根吃吃,可是又怕擅离队伍被老师批评,只能远远看着咽口水。老师组织我们排着队走上大会堂的台阶,这时我一回头,看见马路对面的自由贸易市场已经拆掉了,在上面动工建造的街心公园已快竣工,透过那闪闪发光的金属栅栏,看得到里面的假山、亭台。忽然之间,我的眼前闪过多年前的那幕情景,那个受了伤、满身血污的女疯子从水泥台板下露出头来,眼神茫然而疲惫地望着我们……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牵扯了一下,开始隐隐作痛,我想知道,她……还好吗?她的孩子可曾平安出生?她和她的孩子此刻又在哪里?……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她了。
我正想着,突然被后面的同学推了一把:“快走呀!”我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跟前面的队伍落下了一段距离,忙赶了上去。
我们在偌大的礼堂里挨个落座,我特地和同学换了座位,和孙霞坐到一起,就在过道边上。礼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我兴奋地望着舞台上的大红丝绒幕布,好奇陆义阳他们的节目到底什么时候出场。忽然,我的面前伸过来两根冰棍,我抬头,发现竟然是陆义阳。
“你怎么还没准备?”我接过冰棍,递给孙霞一根,发现他还穿着自己平常的衣服。
“早着呢,我们的节目排在第十个。”他说道,“到时好好看啊!”
“加油!”我说着,手握成拳用力晃了一晃。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跑开了。我和孙霞在周围同学艳羡的目光中美滋滋地吃着冰棍,知道他马上就要毕业,老师可管不着他了。
灯光暗了,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朝舞台上望去。一男一女两个毕业班的学生手握话筒走到舞台中间、幕布前面,激动地宣布“城西小学九Ο届毕业班文艺汇演现在开始”。台下的掌声“哗哗”地响了起来。等他们一退下,幕布像是激动不已地抖动了一下,随即缓缓打开,排着整齐队形、最后一次穿着小学校服的毕业班合唱团出现在大家面前,第一个节目是大合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鲁冰花》……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节目……
我掰着手指头数着,直到数到最后一根小手指。女主持人上台宣布:“……现在请大家欣赏,由六年级(2)班陆义阳等同学带来的歌舞表演——《青苹果乐园》!”我的背一下子绷直了,把脖子伸得跟鸭子一样,两只手用力地抓住扶手,恨不能把自己撑起来,看得更清楚一些。我看见幕布拉开,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