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道李容徽为何生气,但是棠音还是隐约觉得,自己是要负几分责任的。
因而过了几日,待城郊的皇子府邸动工之后,棠音便遣檀香去天香楼里买了些点心装在食盒中,又趁着父亲出去上朝的空档,悄悄让荣满赶车出了城,想着去看一看李容徽。
即便马车是顺着官道走,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四面便渐渐荒凉下来。路上皆是马车与赶路的行人,除了偶尔遇见一两家路边的茶摊外,竟再不见其余铺子。与盛京城里的景象可谓是天差地别。
棠音打起车帘看了一阵,忍不住轻声问荣满:“这才出城没多久,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差别?”
荣满答道:“回小姐,这盛京城是天子脚下,没什么贼人作乱,里头的达官贵人也多,生意也好做。官道上虽也算太平,但离盛京城太近,能进城的,肯定都想着往城里赶,哪有人有心思在城门外买东西,如此便也就没什么人做生意了。”
棠音轻应了一声,放下了车帘。心中却愈发讶异了一阵李容徽为何会将皇子府邸选在城外。
幸而骏马的脚程极快,并未让她好奇多久,马车便已碌碌停下。
棠音足尖刚踏上小竹凳,还没得来及挪到地面上,却见眼前玄色衣裾垂落。一抬眼,便看见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跟前。
李容徽近乎是贴着她的脚凳站着,若是她方才不留意,再往前走一步,便要撞进他的怀里。
棠音面上泛起一缕红意,小声开口:“这里这么宽敞的地界,你为什么偏偏要站在我的脚凳边?”
她话音刚落,视线无意往他身上一落,余光却瞥见李容徽身后,工匠们正在给府邸打地基。百十人一起动手,满场烟尘滚滚,给李容徽玄色的大氅上都染了一层灰蒙蒙的土色。
若不是李容徽站在她跟前挡着,现在一脸土色的就是她了。
棠音明白过来自己是误会了他的好意,瓷白的小脸上升起红晕,忙微侧过身去,自马车里将食盒取了出来,轻声转开了话茬:“我给你带了点心。”
李容徽这几日反复想着棠音说过的那句话,一直没曾好眠,眼下落着淡淡的青影,心情也不大好,故而一直没曾开口说话。
但是如今看到小姑娘亲自带了糕点来看自己,心中的郁结早就消了大半,又怕自己不说话,她一怒之下扭头走了,忙先伸手牵住了她的袖缘,低声道:“这里不是吃东西的地方,我们往前走些。”
棠音也轻轻颔首,让荣满将车辇赶到一旁尘土少些的地方,与檀香在原地等她一会,这才轻声问李容徽:“去哪?”
李容徽伸手给她指了个方向,是山坡上一片密林。
即便是大白天,但往小树林里走,还是有些奇怪。
棠音迟疑了一下,目光左右环视了一圈。却见四周荒芜,除了还在打地基的皇子府,便只有十几个简陋的,给工匠们临时歇息用的帐篷,显然是没有能够坐人的地方。加之这里尘土飞扬,也只有密林才能挡住,棠音迟疑一下,还是抬步往李容徽方才所指的方向走。
李容徽就轻轻握着她的袖缘,缓步跟在她的身后,不远不近,正好能将身后涌来的尘土挡住,不让她干净的衣裙上沾上半点污秽。
不到半柱香的时辰,两人便进了密林,里头叫不出名字的树一棵又一棵密密挨着,枝叶相连,连日光都只能自绵密的叶缝里漏下寸许。
李容徽替她寻了一个树桩,又脱下了身上的大氅,放在略生了些青苔的树桩面上,这才轻轻扶她坐下。
棠音便将食盒搁在膝上,抬手打开。
李容徽垂目看了一眼,轻声开口:“你不是最喜欢用玫瑰酥吗,今日怎么没带上?”
棠音正伸手去拿一小块云片糕,闻言便想起天香楼廊房里的事来,仍有些不大高兴,便只抿了唇小声道:“吃腻了。”她说着,又将手里的云片糕递给了他:“反正都是糕点,云片糕也好吃。”
李容徽沉默了须臾,伸手接过,轻咬了一口。
云片糕清凉的薄荷味在唇齿间晕开,在李容徽尝来,却尽是凉薄的味道。
当初最喜欢不过的玫瑰酥,如今有了新的云片糕,还不是说厌弃就厌弃了。
若是待人也是如此——
李容徽眸中暗色翻涌,狠狠将口中的云片糕咬碎咽下,自她面前半蹲下身来,语声却仍旧低醇温柔,带着几分诱哄:“棠音,这世间讨人喜欢的东西有很多。但是有些东西,一旦定下了,便不能再反悔。”
“比如婚约。一旦定下了,便不能再拈花惹草,始乱终弃。”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颇有些切齿的意味。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深宅里与小妾争宠的妒妇。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得先哄小姑娘答应了,一些念头,也最好现在就掐死在襁褓中,免得日后再横生枝节,后患无穷。
棠音正伸手去拿一块芸豆卷,听到他这样说了,便也轻轻点头:“这是自然,父亲也与我说过,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李容徽眉心微舒,却见小姑娘又咬了一口芸豆卷,轻轻咽了,这才若有所思道:“但是近日里我在想,男子与女子之间,也只是隔着一道偏袒一方的礼法,若是抛却了礼法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