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浚咽了下嗓子将哽咽吞下去,一张老脸扬起了笑:“七郎入仕了。”
他们认识的“七郎”只有一人,章夫人不由再是一惊:“他……他……他如何能入仕?”
别人不清楚秦月淮的事,她还能不知么?当年汴京城破,太上皇和先皇父子皆被金军围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信息,说是倾国倾城的延清长公主只身进了金军大营,试图用一己之力以身饲虎,替父兄解困。
结果自然是很不如意,不止她搭了进去,太上皇和先皇等皇室重臣全被金军掳出了汴京城。
一行人在被掳出城前夕,那时驸马秦毅因秦家一家在年前遭难受了牵连而身无官职,便能如普通人那样出城,这才将太上皇给如今官家的勤王之令带到官家处。
官家也本是要进京救驾的,却又不知为何在半道停了步,驸马急得大劝,却无济于事。见官家在城外再不前进,驸马破口大骂,愤怒与绝望之下返回汴京,路上却遇惨烈追杀,九死一生逃出后,这才有将两个儿子交代给章浚的事……
往事不堪回首,章夫人替秦月淮担忧并不是没有原因,秦家子嗣是什么人?那可是明了官家临阵退缩之事的驸马之子,可是官家恨不得斩草除根的眼中钉!
好在章浚接下来的话让章夫人高吊的心落回了原地:“你莫忧,他如今不是秦七郎了,用的别的身份。前几年你娘家那三表叔来信替儿子求官的事,你可还记得?他如今用着的,就是那可惜半道没了的表侄儿的身份。这事儿啊,太要紧,可不能走露任何一点风声。”
章浚说得太过一本正经,章夫人忍不住笑他:“老爷,你瞧瞧我们如今这地儿,方圆十里可有人家?咱们怎么走露风声?给天上飞来的鸟么?”
章浚被她说得一噎,抬头看了看周遭的绿树浓荫,抿唇不语了。
章夫人知他壮志未酬,又改口宽慰道:“如今这日子清贫是清贫,可也难得清静。还有最重要的,是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大郎二郎虽落了疾,但咱们章家可没缺任何一个人。”
这是一句大实话。
他们这一辈子见过多少回世道动乱,看过多少回家破人亡,如今苦难落在自家头上,一家人流亡上千里,一家人都能活下来着实是万幸,更何况还在秦月淮的大力安排下,永州这里给他寻了个安生的地方。
章浚点了点头,看着临安府的方向叹息:“前路艰难,他一个人走……实在辛苦。”
章夫人装听不懂他在说秦月淮的为官之路,说道:“你可是忘了他娶妻了?这哪是一个人呢。”
章浚愣了一下后叹息道:“瞧我还真是老糊涂了。可惜了,终归没见他行婚礼。”
章夫人岂能不知章浚真正叹息的原因?他何止是没见到视作比亲儿子还亲的秦七郎行礼,如今被流放到这,恐怕这余生啊,再见秦月淮一面,与再回临安府一样,皆是奢望。
本是一国之相,如今虎落了平原,人生风云这般变幻,章夫人知多劝章浚无益,便道:“七郎的婚礼没见着,那就等他们孩子的满月酒。再不济,等他们的孙子的。”
<divclass="tentadv">章浚道:“但愿早日得知他们的好消息。”
*
为秦月淮子嗣祝福的章浚夫妻有所不知,秦月淮的子嗣注定比想象中艰难百倍。
与刘锜分别后,秦月淮再回来屋中时,沈烟寒已起了身,正在床边穿戴。
秦月淮眼神讶一下,阔步上前,问她:“你不睡了么?”
沈烟寒看他一身窄袖武服,不禁打量了他一翻:比之穿学士儒服,这样穿更显他宽肩窄腰、长手长脚的挺拔身形,让他少了许多文雅之气,又因他脸庞颜色黑了许多,乍一看,更不是那个清雅郎君,反倒好似多了许多她不熟悉的陌生气质。
反应过来事实如此,他本就不是她自以为熟悉的那个郎君,沈烟寒一下收回了视线,撇开了脸。
见她不语,秦月淮又扬唇温声道:“怎不多歇息些时辰?起这般早。”
与他想象中的反应两样,沈烟寒只鼻子里冷冷嗯了一声,并没有与他对话。
秦月淮一下心中微沉,语气不解地:“皎皎?”
沈烟寒偏过头来,疑问看他。
秦月淮便柔声道:“我让人回城安排车了,晚些我们便不骑马,坐车回去。”
他看过她昨日因骑马而磨红的肌肤,便有如此贴心的安排,沈烟寒却没被他的举动感动,而是拒绝道:“不必了,我不与你一道走。”
她正好穿戴完毕,话毕便提步准备出门,秦月淮一急,伸手拉住她手腕:“你不回去么?”
沈烟寒被他拉得刚迈出一步的脚一顿,再侧头来直直看他,礼貌勾唇回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