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衣料的窸窸窣窣声响起,那一道道疤仿佛还在眼前晃,沈烟寒想象着他如何用一身衣裳渐渐掩盖住身上疤痕的,就如在这世间他这姓秦的身世被掩盖得严丝合缝那样,她只觉得心口发沉。
须臾,秦月淮说:“我换好了。”
沈烟寒暗暗深呼吸几下,转身回来,看他一身天青衣袍,极雅致,极称身,她道:“走罢。”
*
二人移步至厅堂。
秦月淮所说的酒坛就摆在面前,坛顶上还残留着一些被泥土覆盖过的痕迹。
沈烟寒左右打量了一番,抬眸问她:“就只这一坛么?”
秦月淮本看着她眼眸深邃难测,四目交汇时,他耐心答道:“目前就挖出来了这么一坛,或许还有多的,但此刻雨势太大,改日可以再挖。”
酒在人家的院子里,挖不挖全凭人家主人的意思,他都这么说了,沈烟寒自然不好说别的。
只是她往前随齐蕴去参加嫁女的婚宴时,也仅是远远见过女儿红的坛子,那时她年岁小又对酒没心思,如今她也不擅长品酒,以她浅薄的学识,对着眼前这酒坛干瞪眼半天,实在不能确定,这东西究竟是新的旧的、是不是齐蕴埋下来给她用的。
沈烟寒撅着小嘴“嗯”一声,皱起了眉。
秦月淮看着她这种如今鲜少暴露在他跟前的娇憨,缓缓道:“你可想尝尝看?新酒老酒该是可以尝出来的。”
沈烟寒被他这会儿的机智和善解人意惊得脱口而出:“可以么?”
她惊喜的眼眸像盛进着一汪星辰,璀璨明亮,将人看得入迷。
秦月淮凝她眉眼好一会,才朝她温和一笑:“我去拿碗。”
待两只碗摆在桌面上后,秦月淮便揭开酒坛盖子,往两个碗中依次倒酒。
这样的场面,一下将沈烟寒的记忆拉到秦月淮同刘将军饮酒那晚。那晚,这个郎君也是这样一碗接一碗地倒酒。可也就是那晚,她后来喝得烂醉如泥,还对秦月淮霸王硬上弓。
尘封的往事复活过来,鞭笞着自尊心,沈烟寒懊恼得恨不得能毁掉双方那时的记忆。
看酒液汩汩从酒坛里不住流出,她一下站起身,猛然拉住秦月淮倒酒的手腕:“够了!就这么多!”
秦月淮毫无准备,被她拉得手中猛一晃,酒也洒了好些出来,一些酒液顺着桌面流淌,瞬息间就流去了他才换上的衣袍上。
见此意外,沈烟寒立刻冲去他身边,抓着自己的袖子就往他身上擦,“你先别动,都湿了。”
她风风火火的脾气一如既往,着急他的模样也一如既往,这一刻,秦月淮仿佛一瞬回到清水村的时光,她总是护着他那样。
他满足地翘起唇角,温声应道:“好。”
可他的嘴角刚弯没几瞬,就见沈烟寒骤然停了动作,抬眸,视线落向他眼中。
四目相汇,反应过来自己冲动了的沈烟寒对他道:“抱歉了,是我方才大意,弄脏了你的衣裳。”
听听,这良好无比的语气,再看看这不属于沈烟寒的柔淑姿态,很难不让对方明白,她唯恐他误会了什么。
秦月淮的嘴角缓缓拉平。
他垂眸,低声说“无事”,放下手中酒坛,又顺手端起其中一个碗来,抵到嘴边一饮而尽。
很明显,与同刘锜饮酒时的豪爽不同,这一回,他眉宇微蹙,眼神落寞,埋头苦饮,端的是借酒浇愁。
极像受尽了委屈的人,不敢朝人诉说苦痛,只自己默默舔舐伤口。
沈烟寒看了他两眼,心浮气躁地重回到自己坐的位置,捧起了另一碗酒。
可她毕竟心不在焉,第一口的量,就喝得不知轻重。
一大口烈酒入喉,与她想象中的、之前喝过的口感完全不同,沈烟寒才吃过麻辣的嗓子被这一刺激,立马像被火烧了一趟般,几乎是咽下去那一刻,她就被逼出了泪水。
“咳咳咳……”
见状,秦月淮连忙靠近她,伸手轻拍她背脊。
过了好半晌,沈烟寒才缓过劲儿来。
缓过来的第一瞬间,她就暴露了本性,抬脸娇声怒问秦月淮:“这么辣,你还面不改色喝那一大碗,你这样装模作样,是要故意整我是不是?”
看她恼羞成怒,秦月淮顿了下,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