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村里受过她家实惠的难不成只有我一家?去岁咱们村里高价朝净慈寺卖的粮食,你家可是没参与?那也是沈娘子给张罗出来的!我就问你,你家得没得实惠?”
孟婶这种,丈夫早逝、独自拉扯大几个孩子的生活经历造就出的争强好胜的性格,倔强也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明明是自己理亏,也不会在人跟前甘示弱。
她扯嗓子高吼:“说到得实惠,我倒要说句话了!那种转一道手的买卖,谁知中间又被人赚了多少去!”
齐婶狠狠呸了一声,“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
沈烟寒那回叫人回清水村朝净慈寺受灾之人卖粮食的事,实则是自己的丈夫李村长组织村民们一起做的,孟婶这一句指桑骂槐的话,也听得李婶气得发抖。
她问:“那这条人家齐妹妹资助修宽的路,你踩没踩?村头那水车也是往前人家花钱架的,你用是没用?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好不要脸!”
李婶如此一说,那些还记得齐蕴的好的村妇们便纷纷附和——
“就是啊,本来就是咱们村里承了人家的情。”
“沈夫人良善,那小娘子也体她娘,前前后后是帮助咱们村里不少,咱也不能就忘本了。”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说的都是沈烟寒母子二人如何好,话里话外都说他们忘本,孟婶一流脸色就越来越差。
作为“主心骨”,在与她一样卖丝给李家的几个人看向她的时候,孟婶为她们卖丝的行为给出理由——
“我们的蚕丝李家可是收的一百七十文一斤,沈家的真要是你们说的那般好,怎会只给我们一百三十文?”
“这之间的差价,这不就被人赚去了吗?”
“一斤就四十文,我们家家户户都有那么多斤,凑到一起来可不是小数目!”
“所以俗话才说无奸不商呐!”
她的话听得走近的沈烟寒和木槿心里一阵恶寒。
一旁,李家豪看着沈烟寒的眼中愤怒与挑衅的意味明显,但沈烟寒只看了他一眼,便迅速收回了目光。
她太明白,于家大业大的李家而言,这点蚕丝不异于九牛之一毛,且李家买这里的丝,并非当真就是因这清水村的蚕丝有多么优质。
李家豪只是想恶心她。
她偏偏就不让他如愿!
如果蚕丝强求不得,那她要的,便是趁机将言而无信之人从她的生意里踢出去,以绝后患。
沈烟寒心中默想,这也算因祸得福罢。
沈娘子总是这样,即使身处在深渊,也总找到到一个乐观的借口往上爬。
“各位婶子,还请听我一言。”吵吵闹闹中,沈烟寒开口道。
她的声音如她的人般娇俏明媚,随着年纪渐长,又多了几分柔,比起在场的民妇们,当真是独一份的悦耳。加之如今懂得控制情绪,即使她心中此刻愤怒得无以复加,面对着外人时,脸上依旧很好地维持着良好态度。
争执中的人们听到她的话、看到她人,即使是孟婶这样激动非常的,也都渐渐住了嘴。
孟婶那独眼斜看沈烟寒,似乎并不觉得方才的“豪言壮语”被当事人听到,如何难堪。
齐婶子伸出一手拉沈烟寒的手,皱眉示意她看牛车。
沈烟寒看牛车上满满当当的布包,能预想得到,若是她都收了这些丝拿去做衣裳,又能产不少成衣。
有些可惜,更有些悲哀。
似曾相识的、被人辜负的感觉让她心底发沉。
沈烟寒敛神,不疾不徐地继续道:“特级蚕丝光胎的市价,到顶也就一百八十文一斤,可那都是自负盈亏的卖价。可我原先是给了桑树钱、簸箕钱、蚕种钱,各位婶子的工钱也是一文不落的。收丝价格给出一百三十文,以如今蚕丝的质量,我自认为并没亏欠大家的地方,并未昧良心。”
这是在用事实回应方才孟婶说她的“无商不奸”。
本就与她一条心的齐婶立刻附和:“我们本就收了工钱了,就是不给分文钱,这丝也得给沈娘子。”
这话不假,养蚕的生意是沈烟寒教她们做的,不止所有的投入都是沈烟寒来,还会按时给她们工钱,严格意义上讲,这丝就是分文不给,也该是属于沈烟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