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的话,商容长长地“嗯”了一声,端起手边的清茶,饮了一小口,像是在思索。
片刻之后,他说:“殿下,此事可行。正好臣也要进京,向纣王上表,再有文武百官从旁劝谏,说不准,陛下也会顾念着血骨之情,人伦之乐,回心转意,收回成命,为皇后娘娘平反,与两位殿下和好如初。”
孟珂希对这最后一条,其实不抱希望。
不过,既然这样说定了,他和周白与商容三人就开始计划着准备返京。
商容毕竟是退休丞相,家大业大的,府上这么多人,收拾打理起来,也需要时间,于是暂时收留了孟珂希和周白,让他们在这里再多住上两晚。
第二天,孟珂希起床稍微晚了一些,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给自己穿好衣服,又请婢女来,帮自己端端正正地挽了一个发髻,力图要摆脱“披头散发”的不靠谱形象。
这些全都打理好之后,他饶有兴致地,照着铜镜一看,发现这东西到底还是比不上现代的镜子,成像模糊而扭曲,基本看不清人脸。
孟珂希大失所望,遂放弃了揽镜自照的想法。
又向守在门口的仆人一问,这才知道周白这弟弟居然起得比他早了不少,现在,已经去堂上和商容吃早饭去了。
孟珂希婉拒了仆人为他领路的好意,自己找人问了问,向着府里用膳的侧厅走了过去。
到了侧厅外,正准备进去,孟珂希却忽然听见前院传来一阵人声和脚步声,隐约还有马匹的嘶鸣声混杂其中,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悚然一惊,连迈出去的脚步也顿住了。
——大概是拜这两天的逃亡经验所赐,他第一反应,就是纣王又派人来抓他了。
孟珂希立刻打消了进去的想法,侧身躲在墙后,偷偷往屋里看去。
随即,不多时,一个陌生人从侧厅的正门大步走进来,身上穿着亮银的铠甲,随着他的动作相互撞击,发出铿锵的声响,腰间还系着一条相当华丽的玉带。
很显然,这也是个将军。
孟珂希扶着墙,手心隐隐渗出冷汗,直到看清这位将军是独身前来,身后并没有带着其他军士,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却还是苟在墙后,不敢出去。
堂上,正在吃饭的商容和周白也同时站了起来。
周白脸上的神情惊疑不定,他倒是没注意到躲在后面的孟珂希,看看商容,又看看那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将军,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间侧厅里,商容坐主席,周白坐侧席,而这位银甲将军进门之后,却是径直朝着商容的主席上走了过去,然后,在在旁边周白惊讶的目光之中,他双手一拱,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低下头,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学生殷破败,拜见丞相!”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周白脸上,停顿片刻,很快就移了开去。
商容似乎是认出了他,被人撞见自己和通缉重犯一起吃饭,也并未惊慌,只淡淡地说:“起来罢。”
停顿片刻,又说:“怎么,殷将军忽然独身一人到访寒舍,没有递拜帖,也不让下人为将军通传一声?”
殷破败很听话地站了起来,笑道:“有些公干,要出朝歌城,正好路过丞相府上,想着许久未见了,就来看一看老师。丞相也太生疏了些,门生来见座师,要什么通传?不过,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您府上下人都认得我,这才放了我进来,还请丞相切莫责怪他们。”
商容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点微微的笑意。
他温声说道:“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吧。”又转过头,对一旁的管家道:“吩咐下去,为殷将军设宴!”
殷破败笑道:“这如何担待得起?丞相快些收回这话,不必麻烦,不必麻烦,学生也只是偶然经过,这才进来向丞相请安的。学生哪里比得上您老人家闲云野鹤,这一趟出来,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打扰丞相了。”
说着,面上忽然变色,厉声喝道:“拿下!”
周白一惊,手里的青铜樽脱手滑落。
而与此同时,随着殷破败的喊声,沉重的脚步声也从门外迅速地接近,很快就蜂拥而至,紧接着,一众穿着黑色盔甲、手持长矛的军士冲了出来,立刻就一层一层地,在周白身边围了三圈,把他死死地困在中间。
军士们手里的长矛微微地向前倾斜,指向中间的周白,矛尖反射着锐利的冷光。
直到这时,周白脱手滑落的那一只青铜酒樽,才刚刚落到地上,在满堂的死寂中,发出极其突兀的、沉闷的一声,随后,居然骨碌骨碌地,滚到了殷破败脚边。
殷破败笑了一声。
他抬起脚,把这个酒杯踢得远远地滚了出去,向着周白道:“——二殿下,请吧!”
又看向主位上的商容,问道:“大殿下在哪里?”
孟珂希一扭头,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