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黄凝看向崔凤阁,目光沉了下去,“夫人有事可以直说,不用绕这么大的弯子。”
崔凤阁:“你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杀父之仇你都能咽下,还能委身于仇人,为他生子。这样的胸怀,换做是我是绝对做不来的。”
黄凝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她瞪着崔凤阁,颤声道:“你说什么?”接着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崔凤阁亲自来,遣了下人与她私话,不能只是来阴阳怪气的,她不用急,对方自会把话说明白的。
想明白这点,黄凝重新坐下,“还请夫人把话说明白,我想听。”
崔凤阁继续:“圣上对将军府颇有忌惮不假,但还没到一定要除掉的地步,但有人野心大,想到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偏巧瞌睡有人递枕头,黄老将军要给郡主议亲了。”
崔凤阁所说,全是那日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事情基本无差,但有些顺序却是被她颠倒了。她这几日没干别的,就把那日在父亲书房听到的所有,一遍遍地过脑,一遍遍的演绎,确保能更好地以春秋笔法来阐述整个事件中厉云的所做所为,能更大限度地刺激到郡主。
崔凤阁看了郡主一眼,显然郡主的情绪被她调动了,“老将军竟然想把郡主许配给信王,也许就是这个决定才是一切的开端。”
“皇上自是顾虑重重,寝食难安,这给了躲在后面的黄雀予机会,他抓住了后面的事郡主知道的该比我更清楚详尽了。总之就是,您与信王的婚事无望,却一心要嫁与当时还不是太傅的大人。”
是了,这段过往没有人比黄凝知道得更清楚了,是她亲身经历过,现在想想都后悔不迭的事。如果那时她没有被厉云迷惑,听了父亲的,嫁与了信王,那现在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黄家还好好的,她的父兄,弟弟也不用死
黄凝难以自制地沉浸在这段过往里,咀嚼着苦涩的悔恨,直到崔凤阁说出更加重磅的事实。
崔凤阁叹道:“唉,郡主这一步走的,可真是拖着将军府下了地狱。”
黄凝的指甲抠进了掌心,她需要这份痛,才能继续坐在这里听她说。
崔凤阁:“您也知道,大人是个有本事的,他要想做一件事就没有做不成的,从考取功名,到哪怕厉老爷隐退,他还能在朝中谋得一席,再到娶成郡主,只要他想,他就能成。所以后来,当他需要得到黄将军的信任时,他依然成功了。”
“这期间恐怕郡主的助力也不小,我也刚嫁为人妇不久,能明白能理解,娘家人问,他对你如何,那时正与大人蜜里调油的郡主恐怕是好一番地把大人夸呢。黄家算是彻底对大人放下了隔阂、戒心。郡主的作为无意中帮到了大人,加速了他的步伐。”
一脸的天真,轻松的语气说着猛扎人心的话,这就是现在的崔凤阁,只是这份天真与轻松下面,跟以前比,多了刻意。她瘦得颧骨更加突出,下巴尖尖,再天真的表情也难掩其刻簿敏感的本质。
黄凝一下子就明白了,崔凤阁应该是知道了,知道了厉云对她的所做所为。她内心叹道,何苦互相为难,难道还不明白,她们都只是权力下的工具与牺牲品吗。
黄凝隐隐知道崔凤阁所说之事的后续发展,她在等着,等着她说完,说尽兴了。她并没有逃避的心思,相反,她在期待,期待着靴子落地,所有事情本就该事事分明,清清楚楚。黄凝也不想再被蒙在鼓里,她要知道真相。
崔凤阁好像在与郡主比着耐心,她一点都不着急,缓缓道来:“将军府犯的事是由几封书信开始,明明是将军与友人的书信往来,好好地在自己家放着,怎么会跑到皇上的案头去?”
“你的意思,是厉云偷了给了皇上,是他害了黄家,他是我杀父弑兄的仇人。”
崔凤阁向郡主探了探身子,“呀,原来郡主知道啊,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不止呢,他还欺骗了郡主的感情,还要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暖床,给他生儿育女。真是被榨得干干净净,一点渣都不放过。”
“我想替郡主难过来着,可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明明是与厉家有过正式婚约的妻子,却眼睁睁看着被毁了婚,没有人为我说一句公道话,都让我要等,要忍耐。后来,事成了,我呢,不过落得个平妻的结局。不过郡主有一点比我强,能眼一闭照样过日子,我就不行,这点您真是让我佩服。”
“可这份隐忍,说心里话,您真是让我怕了,让我对您颇多忌惮。”崔凤阁不再言语,这最后一句真的如她所说,是她的心里话,如果郡主一早就知道厉云的所作所为,却还能在厉府混成现在这样,那她绝对算得上是个劲敌,崔凤阁确实会忌惮防备她。
黄凝闭了闭眼,行吧,既然不能以同理心相待,那就互相伤害吧。
反正此时的黄凝也是异常悲愤,心中冷的热的交替着上场,那颗心被折磨得不做点什么就要炸裂,她道:“我倒是替你难过来着,婚约被取消倒没什么,反正最后厉云也补给了你。只是婚礼啊什么的都只是形式,最后还是要看日子怎么过,你都知道了吧,应该是知道了,我的安桃成了替罪羊,不过你也不用愧疚,她没事,人很好,被厉云安排着,全家去了外省,开始了新生活。”
崔凤阁脸上的天真消失,“连你也知道,是不是老太太、太太也都知道了?”
黄凝:“那我就不知了。”
崔凤阁:“你不要得意,大人这样做是有苦衷的。他毕竟害了你全家,心中有愧,所以才想着让你先得了子,算是补偿给你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再者,他那样对我,不是他的本心,我从小就认识他,厉云哥哥本质不是那样的,他是因为站得高,站在了那个位置上,所以才要权衡利弊,防备与自保。”
黄凝没有了再呛下去的欲望,她看着激动的崔凤阁,明明她刚才在揭露厉云对黄家所做之事时,是那么地淡定、条理清晰,气场强大,可一遇上与厉云之间的情爱,她就理智、心智全无,拼命地再给厉云找借口,不愿去看清厉云的真面目,不能接受他的本质。
她确实没有资格可怜崔凤阁,崔凤阁对厉云还抱有希望与幻想,不像她,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唯一的愿望,是逃离这里的人与事。
但现在,当她得知厉云做得比她以为的更过分,他们之间除了感情欺骗,还有着一份血仇。黄凝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装得下去,心平气和地面对厉云,但她知道,她唯一能做的还是逃离,她不想报仇,她在与厉云的这场争斗中,她怯了,她承认斗不过他,她为自己还是想跑掉,想好好活着的怯懦而感到羞愧。
逃走,这个目标被更加坚定了后,黄凝打起精神,她对崔凤阁说:“好了,咱们两个在这里互相伤害有什么意义,你今天来不光是来告诉我真相的吧,说吧,你的目的。”
崔凤阁被黄凝一句点醒,她不再像斗鸡一般,看了眼摇红,才道:“我的丫环摇红,想办法把她弄到你院中来,郡主知道了真相后,如果不想再与大人同床厮磨,可以扶她上去。”
黄凝:“人来我这里我没有意见,但你图的是什么?”
崔凤阁:“家里觉得我没有了价值,让我推自己人上去,以后摇红若是可以得一男半女,记在我名下也算是我名下有出。”
“那你完全可以自己把人扶上去,为什么要送到我这里来?”
两人话都已经敞开了说,崔凤阁直言道:“大人忌讳我,连带我院中人都忌讳,摇红在我那里可惜了,大人连正眼都不曾看她。”
黄凝端详着摇红的长相,确实很美,如果能让厉云看上,把人收了去,那厉云是不是会被分了注意力,收敛些,不再那么疯地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