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的老师翁光羲是当代大儒。
他是先帝年间的二甲进士,入朝为官十余载,因其“天下为主,君为客”的民本思想,在经济上主张“工商皆本”,以及“天下之法取代一家之法”的治国理念,遭到朝中拥皇派大臣的排挤,更是为君权至上的皇帝所不喜。
翁光羲厌倦了官场的黑暗及倾轧,辞官于家,著书立说。
他写的书刊印成册,在士子文人之间广为流传,渐渐地就出了名声,被各大书院争相邀请去讲学。
因其江南之地学风最盛,翁光羲祖籍江苏扬州,成名之后便多在那里讲学,每年年底才返回京城的家。
可他怎么就收了陆昀做弟子呢?这还得从陆昀十岁的那个生辰宴说起。
陆昀十岁生辰,陆戴礼为他请了各方人士来庆贺,其中便包括大儒翁光羲。
翁光羲常年在外讲学,各式人士,包括大童小童成年士子他见过的不计其数,陆昀这样的大童实是叫他稀罕。
盖因这孩子的相貌生的过于出色,要么怎么说这人看人讲究眼缘呢。
所谓眼缘,便是第一眼见到这个人时候的感觉。
陆昀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即便是不说话,翁光羲仍能感觉到这孩子的与众不同。这个年岁的孩子身上的灵气自是有的,可他又能从这孩子的眼神中看出他是个明世故的。
可偏偏不可思议之处就在于,明明知世故却又表现的不谙世故。
这本不该是一个孩子身上该有的,翁光羲稀奇,私下将这孩子叫到跟前,问了他一句话:
“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当时十岁的陆昀答道:“天下是老百姓的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翁光羲听后大悦,当场就收了他做弟子。
陆昀十二岁那年,他又带他去江南一带游学,也是在那一年,因着其日夜相处,师生二人感情日益增厚,竟比亲生父子间的关系还要亲厚几分。
翁光羲虽为大儒,可性子非常随和,也开的起玩笑,陆昀跟他在一起,可比与他父亲陆戴礼相处轻松随意得多。
他来到翁家居处,翁光羲正吃了下午茶坐在炉火边的靠椅里闭目养神,不远处一侍女拨弄着琴弦续续而弹。
“老师好情致啊!”陆昀掀帘进来,看到这一幕,由不得笑说。
与此同时,琵琶声戛然而止。
翁光羲睁开眼,指着他道:“好情致还不是被你破坏了,她见你进来光顾着瞧你了,倒忘了手里还弹奏着曲子。”
陆昀这才抬眼看这弹奏琵琶的女孩,女孩容貌娇美,上身是缃色印花缎面交领长袄,下身雪青百褶裙,款色十分素雅,却难掩其青春美好,看着也才十四五岁的样子。
“这姑娘看着面生。”他坐到翁光羲对面说。
翁光羲笑道:“你再瞧瞧,究竟认不认得出?”陆昀便再瞧了,依旧认不出。
“前年苏州,”翁光羲提醒,“我带你两次苏州河上泛游,坐的船正是她家的,当时小姑娘弹的琵琶可好听,你不记得了?”
前年翁光羲带陆昀江南游学,主要居于扬州和苏州两地。
苏州时,一日书院休沐,翁光羲带陆昀到苏州河上游玩,当时载他们的船家是一对父女,父亲划桨,女孩弹奏琵琶,以此赚些钱补贴家用。
后来他们又去过一次,好巧不巧又是这对父女的船载的他们。
只是那女孩的容貌,若非翁光羲这会子说起,陆昀实是没想起来。
“原来是她。”陆昀恍然,“可是她不是在苏州吗,怎么到老师家了。”
翁光羲一声叹息,要那女孩先出去,这才将事情慢慢道来。
女孩姓罗,乳名唤作幺娘,原是跟着她爹在苏州河畔弹唱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