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又转过头来,颇为认真地道:“唐刀子,其实你原本是个极善良的人,为何非要披一层带刺的衣裳呢?”
原以为这一句话会引出唐刀子上身,却没想到景唐闻言认真地问道:
“你从何处看得出来,我是个本性纯良的人呢?”
“我从小长在山上,常常能见到的一种小兽便是刺猬。
我年幼时很是顽皮,不知刺猬身上的硬刺伤人,便伸手去抓。没想到刺猬蜷成一团,扎得我哇哇大哭。
可是师父来了非但不安慰我,却带我去寻刺猬的窝,给我看刺猬幼崽。
那是我见过最柔软最温顺的小家伙,可一想到它们长大了会变成那般可怕的模样,我就有些害怕。
可师父却从口袋里挑了些肉干,喂了那只扎了我的刺猬,它便慢慢地不那么怕人了,最后它身上的刺耷拉了下来,竟像那些幼崽一样温顺可爱。”
景唐静静地听完了这个故事,心间不自觉地有些异样的东西刺了一下,而他
脸上却始终未着丝毫痕迹。
“在这世上,人若没有了盔甲,便不能保护身边的人,只能任人宰割。”
“盔甲是为御敌之用,而非忌惮身边之人。景唐,或许你在担心什么事情,或者你仅仅是觉得,‘堂堂京城贵胄怎可与江湖草莽为伍’……”
她讲着讲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景唐认真听着,脸色终于有些松动,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意,可说出的话却依旧令人胆寒。
“海月,你年纪尚小,殊不知最大的威胁,从来都来源于我们自身。”
海月歪着脑袋,瞧了他半晌道:“我相信你说的话,可这样的事,我永不会让它发生。”
意外地,他竟没有丝毫想要反驳的心思。女孩一字一句,看似幼稚天真,却深刻地印在他心里,久久挥之不去。
半晌,他终于憋出几个字来——
“但愿如此。”
他们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十几里地。沙漠腹地的风沙也越来越大,前面的路逐渐有些看不清。
海月以面纱遮面,转头问道:“我们是不是快到黑沙漠了?”
景唐点了点头道:“我们该回去了。”
海月颇有些不甘心,却也不敢再走下去,即使心中的惦念终日折磨着她。
最终,海月向他点了点头,正准备翻身上马,眼睛却被不远处的胡杨树上挂着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她迎着风沙凑近一看,猛然大惊。这是一根她再熟悉不过的银色发带。
她的小师兄从小就不喜欢带发箍,总觉得浪费时间。她便在他生辰前几个月,以银线织了十九根发带,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了项宁。
发带上仿佛依旧沾着他的温度,海月如获至宝一般将它收进怀中最深处的地方,拳头紧紧攥着。
“是死亡把他们引来的。他们只生活在黑沙漠,是死神的随从。”
如同诅咒一般的言语不停地在她耳边萦绕,无法躲避。
白日里的沙漠,依然如同黑夜一般寂静无声。人们在这里所能听见的声音,除了砂砾席卷过大地的声音,便只剩自己的呼吸声。
景唐策马上前,沉声道:“海月,不能再往前了。”
她明白景唐的意思,随即调转马头,往湖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