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拍拍旁边的位置回头看杨悦:“别傻站着啦,坐下来歇会儿吧,走累了吧,先休息休息,咱聊会儿天,这时间啊,很快就过去了。”
褚嬴道:“悦悦来了,小光看起来倒是比之前镇定了不少。”
时光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啊,我是男生,这种时候当然不能慌,而且,这不有人陪着了嘛,心里就没那么怕了。”
他笑嘻嘻的说完后半句,杨悦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聊天?那我们来说说你昨天那盘棋吧……”
“诶诶诶别别别,”时光只差捂住耳朵了:“我说,都这种时候了,咱能别提我昨天的惨败了吗?而且干什么都说我啊,说说你吧。”
杨悦一愣:“我?”
“对啊,就说说你,比如你小时候的事情之类的,比如……对,比如你怎么会想要下棋啊?”
说起这个话题,杨悦显而易见的沉默了一会儿:“我吗?因为家里的长辈们都是下棋的,所以我也下棋了吧?”>>
时光觉得这个答案无趣极了:“那你自己喜欢围棋吗?”
杨悦想了想:“我曾经觉得自己是讨厌围棋的。”
“讨厌?”时光惊讶的看向她:“你比俞亮都厉害,你居然讨厌围棋?”
杨悦望着天空,山里的星星比城市里的看起来要亮的多:“我从三岁就开始学围棋了,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就只有围棋,父亲和爷爷对我管的很严,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其他小朋友可以出去玩,我却只能坐在棋盘前,一遍又一遍的打谱,为什么其他小朋友可以看漫画书,我却只有永远做不完的死活题,我的棋下的很好,爷爷说我很有天分,可我不想一直下棋,我想去做点其他的我自己更想做的事情,赢棋没什么意思,输棋还要被打手板,所以后来我觉得围棋真是个讨厌的东西。”
哪怕她被人称为围棋天才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时光没想到还能听到这种故事:“那,你现在怎么又开始下棋了?你不讨厌围棋了?”
杨悦摇头:“我决定讨厌围棋之后就很抗拒去参加定段赛,本来小学毕业那年就该去了,为了不参加定段赛,我甚至打过报警电话……”
说到这里,杨悦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我那个时候哭着对警察叔叔说,我爸爸不让我念完九年义务教育,他犯法。”
“噗!”
时光一下子笑出来:“真的?你还干过这种事?”
杨悦自己也有点尴尬:“我那时候小嘛,不过后来我确实安安稳稳的上完了九年义务教育,只不过要定期跟爷爷安排的职业棋手对弈,算是各退一步吧。”
杨悦的父亲下棋没什么天分,最高成就不过是勉强混个职业五段,但做生意可是真的有一套,家里的公司办的红红火火,后来干脆自己拉了一支队伍,算是围甲常客,因此杨悦和职业棋手下棋这事倒是好安排的很。
“再后来……”
再后来,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她必须做出选择,是彻底放弃围棋,还是要接受家里的安排。
说到这里,杨悦看了眼时光:“再后来,我就看到了你,吴迪,还有何嘉嘉的赌局……”
她在那个时候看到了跟何嘉嘉在湖边下棋的时光。
那个明明不会游泳却有勇气跳下湖的时光。
那个大声承认自己就是喜欢围棋的时光。
“我当时在想,如果我是你,会发生什么……答案却是,我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六年没有围棋的生活,而我讨厌的,也并不是围棋本身……”
“我讨厌的是只有打谱和死活题的假期,我讨厌家人之间的问候只有一句冷冰冰的问答,输了还是赢了,我讨厌他们看我的眼神,那只是在看他们希望中的‘未来围棋之星’,像是看一个奖杯,一个物品,而不是他们的孙女,女儿……而那个年幼时的我,唯一能够反抗的方式,或许就是‘讨厌围棋’吧,这其实也算是一种迁怒……”
时光看她低落的样子一下子跳起来:“我看你这样做就很对啊!如果下棋让你不开心,那就不要下,而且,听你说的,你小时候过的也太惨了吧,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倒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是想通了?”
杨悦道:“算是吧,既然我讨厌的不是围棋,那就不该继续拿围棋迁怒嘛,何况,围棋还让我遇到了定庵先生,这就是很开心的事情啊。”
比起其他人,反倒是赵襄夏给了幼年杨悦如同父亲一般的关爱:“而且,说起迁怒这件事,时光,我之前对俞亮,是不是也挺过分的?”
时光摇头:“没有啊,我觉得挺好,那不是俞亮先说古棋的坏话吗?这褚嬴和赵先生都在呢,你要是不怼回去,那我才瞧不起你,对了,说起这个,你到底为什么赢了棋还不高兴啊?”
杨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你觉得,现在咱们国家的围棋怎么样?”
“啊?什么怎么样?”
平时就对这方面的事情关注很少的时光茫然问:“咱们国家的围棋有什么问题吗?”
杨悦道:“其实在围棋联赛之后,爷爷有打电话给我,十几年了,他头一次对我说软话,他希望我能够尽快参加定段赛,不要继续蹉跎时间,我当时问他,一个属于杨家的世界冠军真的就那么重要吗?真的有必要如此执着吗?可爷爷说,他想要的
不仅仅是一个姓杨的世界冠军,最重要的,是属于中华的世界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