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林予安还是借了,一张银行卡五十万是她开给林夕从试错的心理价位,也算是对他未来可能的长期合作伙伴的人品测试,怎么看这钱都花得值。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确实不缺钱。
和职业无关,虽说她苦哈哈从青年律师混到如今小有成就,可仅凭工作,毕业几年除了吃穿用度真要攒这么一笔钱还是困难的,就更不提这么眼也不眨地借给林夕从了。
那天晚上,林夕从离开时,林予安站在自家落地窗前一直目送到他的车驶进夜色,最后消失不见。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就这么呆呆站在窗前许久,于是那天不出意料地失眠了。
隔天依旧是工作日,甚至下午还有安排开庭,可她就是睡不着。不论是她还是林夕从,都没有刻意提起什么,可往事总是不停闪回她的脑海,于是天色将晓时,林予安囫囵做了个梦。
梦里是她十三岁那年,是父亲离开后的第一个春节。
父母的离婚官司她是被判给父亲的,她乐意跟着父亲,毕竟名义上的母亲也没有想要她的意思。
可因为一场车祸,她和林夕从都失去了父亲。
林夕从的爸爸、她的堂叔是这场离婚官司里,她父亲的代理人。
那天从律所去堂叔家吃饭的路上,迎面撞上了一辆司机疲劳驾驶的大货车。开车的堂叔和副驾的父亲当场身亡,坐在后排她虽躲过一劫,却也因为多处骨折在医院住了小半年。
她的抚养权自然而然落回了母亲的手里,而那时候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或许应该说和父亲离婚之前,她就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那个除夕,她的母亲把她带去了附近的酒店,给她开了间标间。
空荡荡的房间只泛着冷,和当时她母亲的心一样。
她蹲在她的面前,塞了五百块现金在她手里:“安安,小弟弟的爷爷奶奶要来过年,我没和他们说你爸爸的事,让他们看见你在叔叔家不太好。”
“就先委屈你住几天酒店,房钱妈妈都付了,这些钱呢你拿着买吃的,要是不够的话打电话给妈妈,我想办法给你送。”
“坚持几天,等他们回自己家了,妈妈再来接你。”
那天她的母亲走得毫不留恋,和提出离婚那天离开家的背影一模一样。
毕竟在她眼里和前夫的女儿是她幸福路上的绊脚石,她得回到新家去,那儿有真爱、有真爱的孩子,或许以后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总之不应该有她的出现。
十三岁的林予安在那个除夕夜哭得撕心裂肺。从她母亲离开的那一刻起,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被抛下的,除了已经离开父亲,没有任何人期待她的存在。
她哭了很久,哭到夜幕降临,漆黑的夜幕坠上人们口中名为故人的星星。
那时候的新海还没有禁燃烟花爆竹,爆竹声声不歇同夜空中的烟花一起点缀着除夕。所有人都在辞旧迎新,只有十三岁的林予安想回到过去,然后永远陷在里面。
她惶恐着,害怕着,十多年来第一次在除了家以外的地方独处,未知的恐惧就像是张巨网紧紧束缚着小小的她。
而拯救她的,是当时比她更小的林夕从。
外头的爆竹声愈发响了,险些盖住手机铃声,蜷缩在床头的林予安摸索到手机,再缓缓打开翻盖,看着上头熟悉的电话号码泪意忽得又涌了上来。
“喂,姐姐!是熙熙啊!熙熙好想你……”
林予安抱着手机又开始嚎啕大哭,时隔半年,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林夕从的声音。
即便那时她的年纪还不大,可显见的道理再清楚不过。如果那天她和父亲没有去找叔叔,如果叔叔没有接父亲的委托,那林夕从也不会在比她还小的年纪失去父亲。
而他本来拥有的,就是比她更幸福的家。
“妈妈,姐姐哭得好伤心……”
“…安安怎么了?别怕啊,告诉婶婶怎么了?”
“婶婶……”
……
一梦惊醒,林予安等了片刻才拉开眼罩,透过遮光窗帘的天色只是微微露白,她却再无睡意。盯着天花板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找回神思。
其实她不太容易梦到往事,而那年车祸的余威,仅仅作用于她不敢开车、不喜欢坐副驾这件事上。至于别的噩梦,都已经在成年后两讫了。
她掀开薄被趿上拖鞋,走进厨房灌了一大杯冰水。
梦醒了,她该做回忙碌的林律师了。